DV鏡頭中的街道生態
作為一個在中國發生變化時發問的展覽，街道展來得似乎正是時候。它不僅提供一些城市發展歷史過程中的發展案例，比如“街道空間設計”；更可貴的是展覽自己也在發展——這個展覽融入了巡展地的本土語境，在中國的展覽還增加了40件展品。但對于一個發展了四年的展覽來說，如何更好地傳達自己的展覽意圖？那些非建筑專業的觀眾，恐怕難以從展覽粗糙的展示方式和展覽流線去理解這個展覽。與此同時，那些用視頻來表達的作品反而引起了我們的注意。與展覽中抽象的設計方案相比，這些視頻作品更形象、生動地記錄了中國當下城市變化對生活和個人的影響。
“街道是我們……大家的！”展覽中的幾個視頻作品可圈可點。
視頻作品中最接近紀錄片性質的是藝術家趙大勇以上海南京路為背景拍攝的《街道生活》。這條曾以“南京路上好八連”而聞名的步行街又被稱為“中國第一商業街”，但作者選擇了一群以這條街道為生的社會邊緣人物作為切入這條街道的視角，他們來自全國各地，沒有真實的姓名，也沒有真實的社會關系，他們用家鄉的地名來稱呼自己，以撿垃圾、偷東西、要飯、賣唱為生。南京路的繁華背景只是他們藉以寄生的艱難主題。
《街道生活》以作者對不同街道人物的自白構成，從其吐露的內容可以看到導演與人物的溝通深度。與此相比，歐寧和曹斐的紀錄片《煤市街》則采取了另一種更為機智、同時也真實的溝通方式。煤市街是北京前門大柵欄地區一條破敗的老街，這里的原住民大多是在本地土生土長的 “老北京”，在過去幾十年的城市化運動中，前門地區逐漸成為首都核心地區的貧民窟，而他們也逐漸在城市階層中被邊緣化。為了在2008年奧運會前改善大柵欄地區的交通和市政設施，北京對這一破敗的老舊城區進行改造，多數原住民均面臨被拆遷的命運。張金利、孫鐵生和劉瑞萍是煤市街的三個拆遷戶，因為不滿政府和拆遷公司的賠償方案而走上漫長的維權之路，最后均以失敗告終，就算是他們之中最頑強的張金利，亦難逃被強拆的結局。為了采集到最接近拆遷一線的素材，作者索性將攝影機交給當事人張金利親自拍攝，那種置身其中的熱切以及他們親歷的傷痛，呈現出不可代言的力度。導演歐寧也是知名的策展人，這部紀錄片中強烈體現了他在展覽中一向擅長的動員精神和鼓勵公眾參與的民主意識。參與者也在幾乎是螳臂擋車的抗爭中，通過自己親手記錄的影像，從廢墟中獲得了某種彌足珍貴的文獻價值。
趙大勇和歐寧的作品都因聚焦中國街道變遷中的弱勢人群而具有強烈的敘事意味，邊緣個體的命運在鏡頭的聚焦下展現出鮮活的現實色彩。而另兩部由艾未未和都市實踐制作的視頻作品，則以無主角的“零度敘事”展現出街道生態豐富而超現實的一面。深圳的建筑師組合“都市實踐”為街道展提供的視頻作品以深圳大芬村為例，為觀眾展現了深圳城中村最具活力的一面。城中村是村民突破規劃自發擴建而形成的高密度的城市形態，而大芬村則是其中以批量制作藝術贗品而聞名的一個?！洞蠓掖濉肥聦嵣细袷且粋€由若干現場影像拼貼而成的舞臺布景，每一個場景則以建筑分層的方式在靜態的畫面被動態地呈現出來，平面影像被立體化的過程，大芬村的街道生態也被立體化了。這部作品沒有主角，大芬村本身就是主角。同樣具有建筑師身份的藝術家艾未未也以無主角的方式拍攝了 《長安街沿線》。作者對45公里的長安街沿線的分段定點靜態拍攝，每個靜止鏡頭的單位長度為1分鐘；作品通過嚴謹、平靜、無選擇的概念方式記錄分析了首都城市的東西軸線完整和詳盡的視覺信息，呈現出北京在其被稱為“天街”的軸線上呈現出的各種真實表情。這是一部長達10小時13分鐘的紀錄片，長安街在空間的長度變成了時間的長度，從而也成為了歷史的長度。
《大芬村》與街道展現場由都市實踐和規劃師黃偉文合作的有關城中村改造的作品“天街”遙相呼應，而艾未未的長安街則是現場另一位藝術家盧昊的長幅卷軸畫的視覺呈現。這種不同敘事之間的對話關系，同時也是真實街道空間中存在的因緣脈絡和社會關系，這在當代因高度機動化而簡化的城市生活中，正是我們需要恢復的。
（作者為《城市中國》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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