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問題
經濟觀察報 方軍/文 身處在商業中，我們常想起 “人”的問題：為什么常有一群新手組建的公司脫穎而出？在IT及互聯網行業這樣的故事尤其多，它的歷史就是一連串新手的故事。我們會把這種現象歸因于行業變遷與戰略設計，但是，這種宏大闡釋始終沒太關注一個要素：這些人、這些新手，以及他們的突變。這可能是因為，當我們回頭看這些成功了的 “新手”時，他們已經突變為 “老手”，他們也轉變為防守姿態，變得善于分析與總結。當我們回頭看時，看到了大背景、趨勢、邏輯，看到這些新手成功的必然性，但順著過去往現在看時，我們卻難以發現必然的邏輯，這就是所謂 “新手問題”。
突然間想起這個新手問題，是因為在歷史學者阿姆布魯斯的 《諾曼底登陸》中，看到同樣一群似乎沒有多少成功可能的年輕人，他們在1944年6月6日 （也就是D-Day）登上海灘，改變了世界的進程。我們可以把這歸因于世界局勢的變幻，歸功于盟國的政治家和軍事將領的戰略決策，歸功于美國工業所起的后盾作用以及情報戰、迷惑戰的成功實施。但是，在重溫這段歷史時，沒有人會忽視那些登陸時18至28歲的年輕人，是他們從正面毫無畏懼地發起了沖擊。
在沒有經歷過D-Day前，恐怕很多人難以想像這批年輕人會那樣表現出色。阿姆布魯斯在開頭這樣概要性地介紹這群美國兵： “他們雖然得到了超級的訓練、精良的裝配和絕妙的志愿，但只有為數很少的人參加過戰役、打死過人或目睹過同伴被打死……他們是平民軍人，而不是職業軍人?！倍绻趹鹎翱催@批人，我們恐怕會更失望： “他們所讀的文學作品，都是反對戰爭和憤世嫉俗的題材，把愛國者描繪成涉世未深的人，把逃避兵役的人美化為英雄。他們中誰也不愿意參加任何戰爭……”但當考驗來臨，這群新手做得很不錯。當然，我們也必須了解，美軍應征入伍的是當時美國最優秀的年輕人：入伍者 “平均比一般的美國人有更高的智力、更健康的體魄、更高等的教育?！?
或許毫無畏懼是新手最大的優勢，這群年輕人正有這樣的特點。D-Day前夜，指揮官對29師的查爾斯·伊斯特等人說，十個人有九個人在戰役中傷亡。他瞧瞧左邊的人，又瞧瞧右邊的人，心里說，你們這些可憐的家伙。作者阿姆布魯斯分析說， “對于向有準備的敵人陣地實施直接正面的進攻來說，沒見過子彈、地雷或周圍的迫擊炮彈怎樣傷害人體的士兵，比見過戰場上尸橫遍野的士兵更好?！泵儡姷?突擊營的二等兵卡爾·韋斯特說的是經驗之談： “一個老練的步兵，就是知道恐懼的步兵?！?
如果苛刻一點說，當時這是一支 “未經考驗趾高氣揚”的美國軍隊，但這難道不正是新手的價值嗎？盟軍中剛從歐洲大陸撤回來的英國軍隊跟他們不一樣， “表面上的紀律，如著裝、敬禮等等，比美國兵好得多，但真正的紀律，接受與執行命令卻比較松懈?！贝蟾庞捎诒砻娴募o律還不錯， “幾乎所有英國軍官都具有假想的英軍的技術、方法、戰術和領導才能的優越感?！碑斎?，這里只是為了方便來進行對比，我們都知道這是阿姆布魯斯從美國人角度的描述，并且在后來，英美軍隊作為盟軍非常好地進行了 “協同工作”。
這群年輕人的對手，則是當時公認為最優秀的軍隊和納粹德國訓練出來的最優秀士兵。實際上，像商業里面的許多 “防守者”一樣，這可能實際上是一種虛名，在二戰后期尤其如此。D-Day當天美軍中尉布魯爾曾經俘獲四名身穿納粹德國國防軍制服的亞洲人，后來發現他們是朝鮮人，他們為什么會為希特勒保衛法國呢？阿姆布魯斯做了這樣一番推測： “朝鮮當時是日本殖民地，估計是1938年他們被征入日本軍隊，1939年蘇聯紅軍與日本在中國邊界的戰斗中俘虜了他們，強迫他們加入紅軍，1941年12月，他們又在莫斯科郊外被納粹德國國防軍俘獲，被迫加入德軍調往法國?！边@就是所謂德軍東方營的一個奇特縮影，在1944年6月，德軍步兵中六人中就有一人來自東方營。
阿姆布魯斯寫道，在德軍中有這樣的情形： “要讓老人、男孩子和外國士兵起作用，只有將他們安置在戰壕或水泥防御工事里，讓德國軍士持槍站在身后，隨時準備射殺任何擅離職守的人?！毕Ｌ乩蘸图{粹德國所奉行的征兵政策是所謂 “種族純潔”，后來它雖然因缺少兵力而被摒棄，但在德國國防軍中，界限是非常清楚的，就像上面的持槍準備射殺逃兵一樣清晰。據美國陸軍部對德軍的分析： （德軍最高統帥部） “告訴那些人要堅持到最后一個人，而同時盡全力保存精銳部隊，這些部隊現在幾乎全是黨衛軍武裝部隊，這些部隊中的德國軍人屬于提升的范圍?！痹谏虡I世界中，界限、層級族群劃分當然不會這么清晰、殘酷，但在運作經年的大公司中、那些防守者中，相似的情節還是有的。
從這些概括性的說法中，我們是無法解釋 “新手問題”的，它只是讓新手問題再次以最形象的方式擺在我們面前。當然，我們得承認，這些對美軍、英軍、德軍的說法也多半是極度臉譜化的。至今我們能說的是，不斷涌現的 “新手”是一種必然，而諾曼底登陸的年輕美國兵們，可能是上個世紀最偉大的一群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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