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村:都是娛樂中人
作協近些年像是新聞的漩渦,口水仗、筆仗不斷。它往往以代際之爭的方式呈現,而漩渦中的核心人物,始終是代言叛逆的韓寒——從表示絕不加入作協,到炮轟大師,繼而最近譏誚河南作協副主席鄭彥英的作品《從呼吸到呻吟》是“標題黨”,而一句“如果當作協主席,下一秒就解散作協”,更招致了同為作協副主席的談歌針鋒相對的論調——“如果是韓寒父親,下一秒把他掐死”。既兩年前的“韓白之爭”之后,又開始了文壇新一輪的唇槍舌戰。而在陳村眼里,當年的那場“韓白之爭”,“開創了有中文以來的最大粗口”。
喧囂之中,有人入戲,有人看戲。某種程度上,正是“作協存廢”的“韓談之爭”,放大了這場30個作協主席小說擂臺賽本應獲得的關注度。作為上任不久的上海作協副主席,陳村認為韓寒的“謾罵”源于行為得到了“鼓勵”,是不自信的表現,“寫不好文章了,就找個出口”。他甚至在自己擔綱版主的網絡論壇“小眾菜園”直言,韓寒對于作協的顛覆完全是數典忘祖——“韓寒不是加入不加入作協的問題,他本身就是作協下的蛋”,“他就是上海作協,就是新概念作文,就是《萌芽》所生的”。兩年前,陳村曾邀請韓寒和白燁到“小眾菜園”攤開來說;兩年之后,他再次邀請韓寒入席?!八粫淼?,因為帶不了粉絲”,“我只是表示歡迎,攻擊了他應該允許他申辯。在菜園可一對一切磋,環境衛生較好”。
韓寒則對記者表示,“這些人無非是供我消遣”,“爭論對我不會有什么影響,而他們,可能早已芳心大亂了”。在他的博客上,對“作協存廢之爭”的最后聲明是——作協不能決定作協,作協無論取消或者改革取決于當局對自己有沒有信心。他此前也曾表示,現在的作家協會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起的全是負面作用,當然,它永遠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積極作用,隨著時代的發展,作家協會越來越不起作用,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而這場如火如荼的“30作協主席小說比賽”自揭幕以來,最初獲得參賽者的積極回應,隨即開始波瀾不斷——先是天津作協副主席蔣子龍喊著“受騙上當”退出,同為天津作協副主席的航鷹露面,繼而深圳作協副主席楊爭光因“市級不敵省級”而消失,但更多的參賽中人,依然筆耕不輟。這個喧鬧的活動,在爭議聲中,也由“競賽”的擂臺更名為“巡展”的舞臺。
訪談
經濟觀察報:對于這次“作協主席競賽”,你最初是支持的,為什么后來又開始質疑?
陳村:競賽本身,我并不反對。組織者侯小強7月份來過我家,他原來是新浪網副總編,管博客的。我對他說不反對干活,但反對干活不精細。我說,你要找的這些人,是作協主席副主席,本來寫文章就供不應求,個個有名有利。人家一輩子辛辛苦苦,不能因為參加了一個什么評獎,什么活動,就壞了名譽。這個活動太多貓膩,在黑箱中。
經濟觀察報:你發現了哪些黑箱?
陳村:比如我那天在前臺,一會把500的點擊率弄成5000,更不要說在后臺了,弄成5億都很容易啊。我去測試過幾次,過一分鐘就可以繼續點。怎么跟30只作協主席說這就是我們評獎的依據,你就是一等獎呢?主辦者應該戒除人家的憂慮,網絡應該建立在信譽上。
我在網上泡的時間太長了,十幾年,見證了很多。四次網絡文學獎,我是幕后主持人。我明白做這個事情,是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所以看了這次文學競賽后,就糊涂了,到現在他們也沒有推出評獎規則。這個事情在全世界都說不過去。你采訪我,我愿意跟你說很多話。我是寄希望于改善的,不是要打死人家。
經濟觀察報:主辦方對此做出回應了嗎?
陳村:侯小強曾希望我當另一個獎的組委會主任,感謝他的信任。但我可能要出國幾個月。我是多管閑事,我告訴他們,評委會主席可以請外人,組委會要自己的高管,號令手下干活。到昨天為止,剛才那些問題在網頁上沒有任何改變??戳苏媸呛軣o奈。這本是個偉大的事情,可能打破原有的紙質三審,不該這樣弄糟。
經濟觀察報:你不久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對于文學借助網絡這個載體十年間的發展,有種希望落空的感覺,為什么在這個事情上這么樂觀?
陳村:小眾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說。但如果說大眾的事情,愿意開拓出一條路來,“起點網”是很不簡單的。所謂的全球網絡文學大本營“榕樹下”,我在那里擔任藝術總監。我就是個師爺吧,就旁邊看看,出個主意,挑點毛病。我希望網絡上這些變革能夠成功,打破以前的規則,更快速更廉價的把作家作品傳遞到讀者面前。多好的事情啊。
經濟觀察報:你怎么看待不久前韓寒和這次參賽的作協副主席的筆仗,你覺得80后作家和傳統文學界是不是天生存在裂痕?
陳村:韓寒說了作協很多難聽的話,比如作協的作家是二奶作家,作協是二奶協會。這可能是因為他的豪言壯語曾被鼓勵了,成了思維定勢。但你要是說作協是王八,你就是王八蛋。攻擊挺好,但要澄清你的出身,要先懺悔、檢討,不該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學學哪吒,好好出息。他就是上海作協領導的《萌芽》雜志舉辦的新概念作文大賽所孵化,得已成名。他爸爸說了整個過程,有書為證。這樣攻擊作協,攻擊幫助過他的前輩,家里橫,至少是非常不自信的表現。
你如果覺得文學重要,就該好好寫作;開車重要,好好開車。如果不愛就避免到文學界圈錢。今天從文學撈一把去開車,還罵罵咧咧。文學屬于專心的人。我還是那個觀點,把文本做好,不要在那瞎扯。當年劉心武比他有名多了,洛陽紙貴,后來也沒人提了,反過來要去偽造《紅樓夢》了。我是為他可惜的,這個年輕人在文字上有悟性,被虛幻的東西寵壞了。
韓寒所謂的叛逆,是因為今天教育制度的某種缺陷。這是今天的傷痕文學。有些叛逆的小孩子,會覺得韓寒代表了他們——我雖然不能出逃,但韓寒可以。你要問我韓寒在文學上的意義,我讀過他的文本,《毒》、《三重門》,我女兒要看,我也翻一下,如果從文學意義上嚴格要求,這算什么?中國的大師死光了,還有那些外國大師。我對韓寒的定位跟他自己的設想一樣,娛樂中人吧,開心一下。當然,在今天的中國,有什么人的言論,可以一直掛在一個主要傳媒的頂上?如果可以,就因為你左右逢源,因為娛樂。
經濟觀察報:你認為雙方爭論的核心是什么?
陳村:整個事情就是作秀吧。小朋友寫不好文章,就拿某些東西調戲一下??梢哉f的東西多了,他跟老一輩同樣聰明。你可以童言無忌,我為何不能為老不尊呢?你可以說,我自然也可以發言。盡管老漢跟小男打架不好看。跟年輕人玩玩罷了。
經濟觀察報:和你同為上海作協副主席的趙長天提出,要提高作協對80后的吸引力。你覺得作協對于80后作家的成長還有特別的價值嗎?
陳村:這中間可能有些誤區,作協的中心位置不如以前。以前一個作家,要過好日子,出版、發表、得獎、出國、當官、調進省會城市,都有作協在起作用。今天的權力被分散了,一部分被商業化了。比如安妮寶貝,也沒獲過什么獎,但是目前小說家群體里最受讀者追捧的,銷量一直很好,穩定。不一定要通過作協,但作協確實幫助了一些需要幫助的年輕人,例如當年走投無路的韓寒,并繼續幫助后來的年輕人。
經濟觀察報:你參加上海作協時,是最年輕的會員。你認為現在的作協和當時有些什么變化?
陳村:對,我26歲加入,后來當專業作家是茹志娟老師推薦的。那些老前輩非常熱愛文學,茹老師和其他老師跟我沒有私交,覺得你在那群人當中比較好,就愿意把你弄過來,要你安心寫作。我希望現在的作協仍然和以前一樣,幫助那些遭遇困難的人,比如史鐵生的工作問題就得到了很好解決。
經濟觀察報:但你也說過,作協越來越邊緣化了。
陳村:對啊,因為有影視、網絡等等了。我昨天跟新浪網聯系,給他們2005年11月22日,謝晉先生在“巴金先生追思會”上的講話,當時我隨手拍的。以前只有文字,今天有這樣的東西,文學肯定邊緣化了。文學那些活動,以前是黨組織、作協說了算,現在有多種勢力介入,我認為是好事,可以促進文學發展。作為一個大國的政府,為了文化應該出錢,要那些小眾的東西也有它的空間。
經濟觀察報:在經歷了趙麗華“口水詩”和王兆山“幸福詞”這樣的事件之后,作協主席這個群體是否存在被誤讀的現象?
陳村:我也是今年新當選的作協副主席。上海作協也有超過兩位數的副主席了。第一次參加作協大會時,選出19個副主席。我很氣憤。希望這些沒用的事少一些。和人們想象的不同,當這個副主席,沒有多一塊錢工資,沒有辦公室,沒有專車,并不是行政級別,只是個說法而已。作協副主席何等多也,我甚至羞于與某些人為伍。那些非文學的“文學作品”比周星馳還娛樂,沒營養。我的工作身份就是一個作家,應該好好寫作。我是版主好好照應版面。其他都沒意義。
我覺得中國的作協主席副主席都是某種體制下說個玩玩的事。大家也不要太頂真了。包括盛大文學有這樣一個活動,他們愿意貢獻自己的文本,是他們的好意吧。我們就看文本吧。文本是唯一的,也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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