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歐陽曉紅 “不,英國脫歐(Brexit)不是一樁黑天鵝事件。” 愛德華.盧特韋克(Edward Luttwak)很肯定地告訴經濟觀察報。他幾乎有些生氣了——他覺得,任何人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很多國家正面臨漸起的抗議浪潮,他們反對經濟全球化,因為它造成很多移民進入英國,擠占了當地人們居住的街區。
Edward Luttwak
73歲的Luttwak是一位美國軍事戰略家、 政治學家和歷史學家;他向各國政府和國際企業,包括美國政府和美國軍方各部門提供咨詢服務。
讓他不滿的是,國際金融界的精英們看不到:英格蘭北部地區很多人正遭受經濟衰退和大規模移民所帶來的困擾。長久以來,當地很多人認為,現在的困擾正是歐盟規定和政策所導致的。
如果你像Luttwak那樣用歷史、戰略眼光回溯、梳理英國與歐盟的各種關系脈絡,也許會認同他的看法。
此時,Luttwak的關鍵詞是:美國或伸出橄欖枝+英國脫歐兩年內或完成。
動蕩:看得見與看不見的
日漸拉開的貧富差距變得越來越可怕,它甚至可以蒙蔽市場的眼睛。正如面對“脫歐”的公投結果,國際金融市場毫無準備:英鎊斷崖暴跌12.0%,歐元狂跌4.5%;全球股市亦哀鴻遍野,標普股指期貨暴跌5.7%(觸發熔斷);黃金、日元、美元指數分別暴漲8.8%、7.4%、3.9%。
“這不過是金融市場的數字變動游戲罷了…… 背后是投機客們或貪婪,或恐懼的臉,以及驚魂未定。”英國歷史戰略咨詢專家愛德華.伯曼(Edward Burman)稱,“只能說就微觀市場而言,脫歐類似黑天鵝事件;但暴露了某些精英的短見與賭性。”
既便整個歐洲一片恐慌,英國脫歐公投日當天,這些瘋狂上躥下跳的指數在歷史戰略學家眼中,只是市場的過激反應,風暴漸會平息,當市場意識到這一場“錯殺”時。雖然在投資極客看來,脫歐就像場期權波動率的盛宴。當然,有人賺翻加薪,就有人爆倉被開。
英鎊一夜跌回31年前,當人們開始擔心英國的脫歐命運時,不知該怎樣評估脫歐對英國經濟的沖擊和“永久損害”時,包括擔憂英國GDP下降多少?失業人數之變化?甚至全球最重要金融中心之一的倫敦金融城可能受到哪些影響時?Luttwak卻一言以蔽之:美國可能會伸出橄欖枝,向英國提出加入自由貿易協定邀請,以幫助英國保持凝聚力。
這意味著英國可能加入另一個由美國、加拿大和墨西哥商談建立的“經濟聯盟”。而“非歐盟國家仍會依賴于倫敦的金融服務,大多時候,在壓力之下,英國人總是最成功的。” Luttwak說。
事實上,就在脫歐后的幾天之內,新西蘭、澳大利亞均向英國示好,稱愿意與英國簽訂自由貿易協議。冷靜下來之后,大家會發現,市場其實也離不開英國。
英國經濟對外貿易依存度(對外貿易總額/GDP)較高,長期保持在50%以上,高于美國、日本和歐盟24.7%的平均水平。英國對歐盟的貿易依存度則長期保持在20%左右。兩者是最為重要的貿易伙伴。
但當時,“市場全懵了,各種噪音與信號摻雜其中。聰明的政客在那個時刻反而沉默不語——因為他們相信市場會回歸常態。” Burman解釋。
歐盟穩定性隱憂……
誠然,英歐經濟相依相存,卻發展不平衡。國際社會怎樣看這種不平衡?尤其英國脫歐(Brexit)之后,歐盟體制的穩定性如何?實際上,其他歐州國家也相續傳來“脫歐”的呼聲,如:Departugal(葡萄牙脫歐), Italeave(意大利脫歐), Czechout(捷克脫歐)等。包括出現了Frexit,甚至美國“孤星之州”——得克薩斯州(Texit);這兩天又是加拿大魁北克民眾欲獨立公投。
這些“變量”在Luttwak看來,最值得關注的應是法國。他說,法國或是一個大的脫歐國家。如果馬琳·勒龐贏了,法國就會有公投表決,公投可能會成功。
法國右翼政黨民族陣線領導人馬琳·勒龐對英國脫歐的決定表示贊揚。“就像我多年來一直呼吁的那樣,我們必須現在在法國和其他歐盟國家舉行同樣的公投。馬琳·勒龐說,歐洲的核心大事是將在2017年4月進行下一屆總統選舉。如果明年當選,馬琳·勒龐就會宣布她將成為“法國退歐夫人”(Madame Frexit),并且呼吁六個月內進行法國脫歐的公投。她認為歐盟對于法國的就業影響很壞。
事實上,位于華盛頓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兩周前發布的一份調研顯示,在歐盟里面,法國選民是僅次于希臘的第二大歐洲統一懷疑論者。民調顯示,61%的法國選民對歐盟不抱好感,而相比英國,這一比例只有48%,與德國一樣;其他如:西班牙48%,荷蘭46%,瑞典44%,意大利39%。
但陰差陽錯,英國脫歐公投前一周,留歐預期明顯甚于脫歐。很顯然,哪出問題了——這可能是精英們需要反思的事件節點,錯估方向,忽略普通民眾呼聲。其實,脫歐派反復強調的理由始終是移民問題;但精英階層無視移民群體對英國本土勞動力的補充效應。
據英國機構YouGov調查顯示,年齡越大、受教育程度越低和階層越低的群體,越支持退歐,而年齡越小、受教育程度越高和階層越高的群體,越支持留歐。問題在于,這兩個群體,哪個占比更大?答案或是前者,但市場并未洞悉到。
想像一下,英格蘭北部地區,習慣了數百年傳統的民眾被強行使用歐盟標準啤酒量杯時的心情?類似生活細節的歐盟標準不勝枚舉。歐盟制定的很多法律凌駕于成員國法律之上,其制定并非依據各成員國的民意。成員國公民不滿歐盟不斷擴大的官僚機構和相應的公共預算,且歐盟工作人員并非民選。就連英國小鎮上的教堂活動也需按照歐盟標準。“酒吧和教堂”仿如英國社交群體的心臟,當這兩者都被歐盟“標準”化時,民眾做何感想?現在,更大的麻煩是接踵而至的移民潮問題。這幾乎觸及他們的底線。
回眸歷史,有人說,歐盟的建立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歐洲對于過去100多年三場戰爭深刻反思的結果?,F在,這種戰爭歷史的記憶正在淡化,歐盟一體化與全球化的進程可能逐漸在“退化”。
那么,英國脫歐恰是去全球化的一種表現嗎?未來去金球化是否會愈演愈烈?Brexit將會怎樣影響和改革世界格局?Luttwak直言,只有當政治領導人們有決心說服民意時,全球化才會向前推進。歐盟有很多領導人在這樣做;在美國,只有希拉里.克林頓在推進,但她可能會輸掉競選。他不認為,英國會進行第二次公投。
“兩年內或完成”
邏輯上,脫歐這事并不簡單。在里斯本簽訂的歐盟法案2011第50條已經規定了國家退出歐盟的流程。但是,50條第一段這樣說“根據自己的憲法要求,任何成員國可以決定退出聯盟”。過去幾天,一些法律專家,比如著名憲法律師杰弗里.羅伯遜指出,“憲法要求”意味著議會成員必須對公投結果投票,以觸發要求離開歐盟。
羅伯遜表示,目前公投對于政府的影響“沒什么”,僅起到“純粹民眾意愿之咨詢”作用。問題還在于,議會投票可能不會發生在11月份之前,因為彼時將會有新首相來代替卡梅倫。而直到投票結束后,才有合法的訴求來觸發50條款。然后再提出脫歐申請,才會商談允許英國如何繼續留在單一的歐盟市場,以期獲得更多的彈性空間來處理自由流動和移民問題。
現在,僅僅幾天,市場情緒便由最初的震驚和憤怒迅速回到或接近常態。
雖然脫歐伊始,法國總統弗朗索瓦.奧朗德強調英國不能指望對單一市場的權限,如果其不接受民眾自由出行。6月29日晚間,法國財政部長米歇爾.薩潘就對英國廣播公司晚間新聞稱,當我們商討國家……我們需要討論所有的科目;比如自由出行、自由貨易、資本流動的條件各是什么?毫無疑問,這其中,有件事非常重要——即所有這些都與英國的金融服務有關。所以,我們需要討論一切。
而定格脫歐一周的國際金融市場表現,亦不難發現:許多人預料的崩潰并沒有發生。倫敦股票交易所富時100 指數回到了 24 日大幅下跌后 6 月初相近的水平。英鎊也收復了部分失地。
最有趣的是,在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看來,基于權力和實際考慮的現實意義,作為宣泄的一種形式,Brexit有益之處在于——它迫使歐洲去面對移民等問題。
“英國脫歐進程已經以最糟糕的方式在進行,歐盟官員對英國惡評如潮。但整個進程將會變得更加順利,或在兩年內完成。” Luttwak告訴經濟觀察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