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斐斐 洪宇涵 歐洲杯開哨前4天，蘇寧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公布時機了。

6月6日，蘇寧集團在南京宣布旗下蘇寧體育產業集團以約2.7億歐元的總對價，通過認購新股及收購老股的方式，獲得國際米蘭俱樂部（簡稱“國米”）約70%的股份。交易完成后，國米現任主席埃里克·托希爾（Er-ick　Thohir）旗下的ISC仍持有約30%的股份。這也標志著，藍黑軍團（國際米蘭隊代表顏色是藍黑）迎來了嶄新的“中國蘇寧”時代。

5月27日，一家名為江蘇蘇寧體育產業有限公司悄然成立，注冊資金為10億元人民幣。從商業、地產、文創、體育、金融到投資，在蘇寧的第26個年頭，張近東構思的六大版塊終于全數亮相。

羅蘭貝格大中華區高級合伙人任國強對經濟觀察報表示，零售行業的毛利率低，凈利率低，資金回報率低，但好處是體量巨大，有充足的現金流。所以對于蘇寧來說，去思考多元化經營，形成與主業互補的業務是必然選擇。體育健康產業是一個理想的標的。

“之前蘇寧雖然在中超有所布局，但不足以奠定其行業地位。這次控股國際米蘭，成為蘇寧體育的明珠，希望未來用歐洲頂級豪門支撐起未來的整個業務版圖。而目前A股在全球市場當中是出了名的高估值。從資本運作的角度上來說，對于國外買一些資產裝到國內來上市，是一個順理成章的邏輯。而究竟選用何種路徑，則主要看市場環境與蘇寧的運作手法。”任國強分析道。

版圖浮現

雖然聲音有些嘶啞，但蘇寧集團董事長張近東仍然在發布會上豪情滿滿地宣告，此次蘇寧牽手國際米蘭，是蘇寧體育產業發展，甚至是中國足球史上一次重要的里程碑事件。通過此次投資，蘇寧成為了第一個掌控意甲豪門的中國企業，同時也成為了國際米蘭的最大控股股東。

在張近東的眼中，蘇寧與國米的合作是八字相合。蘇寧可以為國米提供中國這個全球最大的球迷市場，而蘇寧雄厚的資本優勢也可幫助國米吸引到全球更多的天才球星。

同時，通過與國際米蘭的交流融合，將能夠助力蘇寧足球俱樂部全面提升技術體系和運營能力。國際米蘭先進的足球管理理念，科學的訓練體系和青訓梯隊，都能夠幫助江蘇蘇寧足球俱樂部夯實基礎，提高成績，提升核心競爭能力。

中國足協官方對此予以積極評價。“蘇寧體育產業集團的此次并購為中國足球提供了一個寶貴的契機，希望中國足球俱樂部能夠借此良機，努力提高足球管理和技術水平，為中國足球發展振興做出更大貢獻。”中國足球協會執委劉彤表示。

“盡管10多年來意甲都在走下坡路，但意大利足球在管理方面一直是領先的。一套成功的俱樂部管理與運營模式對江蘇蘇寧俱樂部來說是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肆客體育創始人兼CEO顏強對本報表示。“而現在國米正處于資本窘境，價格不在峰值，在國內，體育投資尚處風向與政策紅利時期，蘇寧收購國際米蘭是一件合適又合理的事情。”

隨著將國米收入囊中，蘇寧體育版圖也可以較為完整地呈現。

2013年，蘇寧云商聯合弘毅投資斥資4.2億美元收購了PPTV74%的股權。2014年6月，蘇寧與西甲巴塞羅那俱樂部簽署贊助協議，成為了巴薩歷史上首家中國贊助商。2015年開始，蘇寧明顯加快了布局體育的速度。先是以江蘇舜天的主贊助商進軍中超，11月即以5.23億元接手了該俱樂部并更名為江蘇蘇寧。當年8月，蘇寧旗下PPTV體育拿下西甲賽事5年全媒體轉播權。2016年1月，蘇寧接手江蘇女子足球俱樂部。5月，領投國內專業體育數據運營平臺創冰科技，A輪總融資額為3200萬元。

路透社此前報道，四家中國公司正在競購世界頂尖的足球經紀公司Stellar集團，蘇寧集團保持領先。該集團旗下擁有84名球員，總計身價達到了3億歐元左右。蘇寧體育版圖的買入進程可值得進一步期待。

至此，蘇寧體育產業將涵蓋國內外俱樂部經營、賽事運營、版權經銷、媒體平臺、體育經紀、場館運營等多個領域。“蘇寧體育剛剛成立，目前很多事項都在規劃中。”接近蘇寧的人士對經濟觀察報報表示。據全國企業信用官方網站查詢，2016年5月27日，江蘇蘇寧體育產業有限公司注冊成立，注冊資金為10億元人民幣。2016年2月，蘇寧系還注冊了上海蘇寧足球體育發展有限公司，注冊資金500萬元人民幣。

戰略意圖

有國米俱樂部的明珠在手，蘇寧體育的故事邏輯似已成立，而張近東瞄準的還有體育板塊對于蘇寧集團的戰略意義。

2015年10月，借國家主席習近平出訪英國的“黃金時代之旅”，張近東作為中國企業家代表，參加了中英工商峰會，并且重點考察了TESCO門店。

“蘇寧在英國設立歐洲分公司只是第一步，歐洲分公司將作為蘇寧在歐洲國際化發展的代表處，后期圍繞海外發展，將進一步考慮收購或參股歐洲優秀產品品牌和線上線下零售商，在海外購拓展，中英雙方共建中國零售平臺等方面開展合作。”張近東表示。此外，蘇寧還計劃成立歐洲研究院，致力于零售前沿技術的開發與研究。

北京關鍵之道體育咨詢公司總裁張慶分析認為，“就像魯能通過足球產業將業務成功地拓展到巴西一樣，中國品牌在國際化的進程中，也可借助體育布局迅速提高知名度與改善政府關系。同時，通過相關子項目，比如說主場的改建或者是跟當地同樣類型的企業做并購和合作，想象空間是很大的。”

2014年底，國務院鼓勵社會資本投資體育領域的文件出臺后，一時間中國的巨商們紛紛都成為了超級球迷。經營困難的歐洲足球俱樂部成為了中國資本追逐的熱點。

2015年1月，王健林的萬達集團出資4500萬歐元收購馬德里競技20%的股權。2015年12月，黎瑞剛的華人文化聯手中信資本收購曼城母公司城市足球集團13%的股份。2016年初，互動娛樂斥資約6400萬歐元拿下西班牙人足球俱樂部大股東位置。2016年5月，夏建統控制的?？导瘓F收購了降級的英超勁旅阿斯頓維拉。再加上，意大利媒體已經瘋傳的中國財團正在競逐AC米蘭俱樂部，有望與蘇寧一道，實現中國企業同城德比的“壯舉”。如真能成局，大有意甲成為大中超的趨勢。

張慶認為，這方面可以借鑒NBA中國在中國市場上的開發。“玩體育產業需要球隊所在的聯盟都有一個很強的競爭力，如果中國企業有心，聯合組大團，對整個意甲做出一個上層的布局，倒是有一些可期待的前景，但這也取決于每個企業的個體意向有多強烈。”張慶說。

豪門氣短

對中國球迷來說，藍黑軍團是最早進入中國，具有象征性意義的歐足精神圖騰。2009/2010賽季勇奪意甲、意大利杯、歐冠三項桂冠的輝煌仍歷歷在目。但近年來，糟糕的經營已經使得這支昔日的意甲豪門顯露英雄氣短的無奈。

僅四個月，國際米蘭俱樂部的控制權就完成了從印尼人到中國人的轉接，或許從側面上印證了國米經營層的資金壓力。

據德勤最新公布的《2016足球金錢聯賽》分析報告，國際米蘭2015年的收入為1.648億歐元，在全歐20個頂級俱樂部中僅排第19位。這與國米在本季意甲僅排名第8的賽況分不開。事實上，在2011年，國米收入還可排在TOP20強的第8位，之后一路下滑，現在幾乎處于被踢出TOP20的邊緣。某種程度上，國米正陷入經營慘淡，無力購買球星，賽績差的惡性循環之中。

據了解，一個足球俱樂部的收入主要由三方面構成，分別是比賽日收入、媒體版權轉播收入和商業贊助收入。2015年，這三項收入在國米總收入中的占比分別為13%、59%和28%。

比賽日收入主要是在比賽當天的門票收入和比賽當天球迷的消費。盡管國米2015/2016賽季場均4.55萬的上座人數名例意甲第一，但由于票價低廉，球場的貴賓席位和團體包廂數量有限，所以比賽日的收入并不盡如人意。不僅如此，因為國際米蘭主場體育館梅阿查的所有權是當地議會，所以國米現在每年還必須支付430萬歐元給擁有球場的議會，這更削減了國米在比賽日收入上有所突破的可能性。

因為意甲轉播費更看重俱樂部的球迷基礎，所以上賽季國際米蘭在電視轉播的分成中仍能夠得到7820萬歐元，排名第三。但是在根據球隊名次來分成的英超，降級球隊都能獲得一億英鎊的轉播分成。這實在讓國米的媒體轉播版權的收入相形見拙。而國米近兩個賽季又沒有獲得歐冠資格，這又讓國米損失了歐冠帶來的高額轉播收入。

如果說，比賽日收入和媒體版權轉播收入受意甲大環境拖累，國米能夠自己控制的即為商業價值的開發，但正是此項，國米的收入占比尤為慘淡。國米的商業贊助收入僅占總收入的28%，這一數字上，皇馬和巴薩早已突破了40%，曼聯更是突破了50%。

商業贊助主要有球衣的品牌商的贊助、球衣胸前廣告的贊助、球場冠名、訓練場冠名甚至訓練服胸前廣告等。德勤的分析認為，國米與他的商業伙伴保持著長期友好的合作，但這也許妨礙了其尋找更好的商業機會。目前國際米蘭的球衣贊助商是在2013年更新合同的耐克，根據雙方在當時達成的協議，耐克將在10年內贊助國米2億歐元。然而這個數字在一年后就迅速被人淡忘，一年后曼聯與阿迪達斯簽訂一份10年7.5億英鎊的贊助合同。

盡管國際米蘭的收入很難與歐洲其他豪門匹敵，但是在俱樂部支出上確實堪稱“豪門”。單單從占支出比例最大的工資一項，國際米蘭在上2015/2016賽季就花了9400萬歐元，這還是近年來國米大刀闊斧削減后的成果，而轉會市場上的凈投入、租用梅阿查球場的費用和維持俱樂部正常運營龐大的開銷更是讓國際米蘭的財務狀況令人擔憂。

重回巔峰？

據張近東在發布會的演講中的敘述，春節前，他和托希爾先生第一次見面，受其感染，張近東開始對國際米蘭產生濃厚的興趣；4月底，張近東到意大利專程拜訪了國米前主席莫拉蒂，莫拉蒂對足球的熱情和專注深深地打動了張。

這位在張近東眼中“國米的心靈導師與精神領袖”，的確是造就國米黃金時代的支柱，但之前傲人成績的基礎并不是俱樂部運營的成功，而是源自于莫拉蒂源源不斷的輸血。從1995年至2014年，在莫拉蒂在執掌國際米蘭的18年當中，其個人為藍黑軍團投入了12.5億歐元，超過其個人總資產的一半。

2013年9月，印尼人托希爾以出資3.5億歐元，漸進式收購國米75.67%的股權，成為國米的新東家。但三年來，托希爾所帶來的美式管理風格團隊并沒能挽回國米經營繼續衰敗的頹勢。“我深知，承接國際米蘭這樣一支歷史悠久、戰績輝煌的俱樂部，不僅是一種榮耀，更是一種使命和擔當。”在發布會上，張近東說，蘇寧希望再現莫拉蒂時代的輝煌。

絕對控股就要全面負責。雖然托希爾依然繼續留任，但分析認為更多是為了應對FFP（歐足聯財政公平競賽法）的審查，國米將提前進入“蘇寧時代”。從體育圈到資本圈，市場都在關注蘇寧下一步將會有何動作。

在經濟觀察報采訪的多位行業專家認為，張近東的愿景非常美好，但想要盤活國米的經營困境，挑戰重重，而且很多涉及意甲大環境的問題，也并非蘇寧一家之力可以改變。

虎撲體育海外事業部總監陳中捷對經濟觀察報表示，俱樂部能否扭虧為盈主要看其戰績和運營，國際米蘭想要重新擦亮招牌有三個重要的條件。一是球隊能夠重新回到歐冠戰場，二是球隊能夠借助蘇寧有效地打開中國市場，獲得更多球迷和贊助商的親睞，三是意甲整體的競技水平和運營環境得到改善。“第三條是國際米蘭自身無法控制的，但是第一和第二條是可以努力的。讓國際米蘭重回巔峰這個任務難度非常大。反過來國米肯定能在青訓和俱樂部管理上幫到蘇寧，尤其是一些競技層面的運營：比如球探系統、青訓體系和訓練體系的建立，只要蘇寧近水樓臺愿意學習，國際米蘭這位老師一定會傾囊相授。”陳中捷說。

張慶認為，意甲在歐洲五大聯賽中的競爭力是比較靠后的，國米的成績與其巔峰時期相比也不是太好。比起商業開發的前景，提升國米的競爭能力是目前最重要的目標。一方面，中資企業剛進入到歐洲主流聯賽。取悅球迷的快捷方法就是在轉會市場里做一些動作，迅速提升國米的競爭力。另一方面，只有俱樂部排名提升，才能為后續的商業開發奠定基礎，實現自身的內部優良運營，而非相反。

口袋多深？

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大量的投入。按照交易時的談判，2015-16賽季和2016-17賽季，國際米蘭俱樂部分別可以虧損3000萬歐元，2018-19賽季結束前實現收支平衡。

蘇寧接下來面對的兩個問題是，如何實現蘇寧體育的資本運作，及如何在一面虧損的同時，說服投資者繼續投入。

據《羅馬體育報》透露，蘇寧一期換取股權投入的現金為2.7億歐元，買入的是國米68.55%的股權，包括莫拉蒂的29.5%股權加上托希爾的39.05%。同時，蘇寧還要承擔國米債務和托希爾個人借貸。

據報道，在目前國際米蘭4億歐元的負債當中，有2.3億歐元是融資借款，1.1億歐元來自托希爾的借款還有其他欠款。這意味著，蘇寧一開始就要先背負上4億歐元負債中的絕大部分。在新賽季開始后，還需要不斷追加投資。

“所以蘇寧的2.7億歐元只是個開端。體育行業是高風險、高回報的行業，必須是一個長期的、持續性的投資過程。“任國強表示。“后繼的投資對于蘇寧的資金流的壓力肯定是有的，你需要去做大體量的投入，而且不一定是能夠馬上見效的。從重整山河到最后柳暗花明，這個過程當中是需要幾年的時間，把團隊打造成形，把商業運作體系理順，把球迷隊伍培養起來，是需要一段時間資金持續的投入。”

任國強認為，目前A股在全球市場當中是出了名的高估值。從資本運作的角度上來說，對于國外買一些資產裝到國內來上市，是一個順理成章的邏輯。而究竟選選擇何種路徑，則主要看市場環境與蘇寧的運作手法。

風險與空間

事實上，目前蘇寧零售主業的轉型陣痛仍在持續，直接影響到了上市公司蘇寧云商的業績。盡管2015年營業收入規模再創新高，但蘇寧云商的毛利率再次下滑，營業利潤則持續虧損。雖然歸屬母公司股東凈利潤達到了8.73億元，但基本是靠剝離PPTV這一燒錢機器的左右手互換。有機構測算，2015財年，蘇寧云商扣非后歸屬母公司股東凈利潤實際虧損14.65億元，較2014年進一步擴大。而2016年一季報也未完全扭轉這一局面。

雖然還未實現盈利，但是市場對于蘇寧云商的發展模式與前景仍寄于希望。作為蘇寧目前在國內二級市場上唯一的平臺，張近平也必然非常愛惜“蘇寧云商”這片羽毛，不會貿然將短期盈利前景不樂觀的體育版塊并表操作。

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資深人士認為，第一，如果直接納入蘇寧云商的上市公司，持續的虧損很容易引起股民的用腳投票；第二，借殼上市說起來容易，但現在監管趨嚴，殼資源也很昂貴；第三，先進入門檻較低的新三板進行融資，但廣州恒大淘寶俱樂部的經驗說明，似乎也不是一個很光彩的選擇。

2015年，中超班霸廣州恒大淘寶俱樂部在上市的第一年就“榮膺”新三板的虧損王，共虧損9.5億人民幣。

“雖然蘇寧云商現在的凈利潤為負，但蘇寧集團整體的資本實力雄厚，零售業務也提供了充沛的現金流 ，蘇寧更有可能的是借助非公開的融資，待國米的經營改善后，再進行公開的資本市場操作。”這位業內人士表示。

張慶分析認為，2015年，蘇寧的運作有兩大事件，已經與阿里和萬達進行合作：2015年8月，蘇寧和阿里巴巴簽署協議互相持股，開啟中國線上線下最大戰略合作；2015年9月，蘇寧云商和萬達集團正式簽署了緊密合作協議，線下進行“捆綁式”開店。不僅是從戰略層面，相關消息對股價與估值的提升有明顯推動，基于這些經驗，如果能夠與其他巨頭形成互動，會對蘇寧體育板塊的資本運營有所幫助。

當王健林，馬云和張近東這三個“超級球迷”聚在一起，究竟會產生什么樣的化學反應，值得期待。“從與國美和京東的硬仗來看，張近東有勇氣和決心；從蘇寧零售到易購再到云商的轉型來看，張近東有前瞻和戰略；

從左牽王健林，右拉馬云的跨界聯合來看，張近東有縱橫捭闔的格局；但從蘇寧商業地產與PPTV的目前的發展上來看，蘇寧的操作能力尚待完善，核心資源尚需累積”，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資深人士表示，“當然，能否實現蘇寧體育這個宏大的愿意，最終還要看宏觀經濟、市場趨勢與投資者的認可程度。”

（本報編輯孫春艷、記者蓋虹達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