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密斯李 主播:六月
到北京六年之后吉他手才覺得這里真是個天堂,就像所有前輩們所說的那樣。盡管在新年里他剛剛經歷了人生中吸入PM2.5最多的一天。
還 記得六年前他從飄著大雪的家鄉魁北克瑟瑟縮縮來到北京,穿件加拿大鴨牌巨溫暖也巨丑的大棉襖,整一個從鄉下來的土包子,毛茸茸的大臉大手和臟棉襖特別不招 人待見。那時候北京的出租車還沒成為人民公敵,但多數司機一看他這模樣就躲著。即使僥幸有車停,一聽他一個中國字都不會說,都連連搖手踩油門就跑。于是他 度過了極其苦悶的第一個冬天。
如今回想當初,不勝那個唏噓?,F在他和許多漂在北京的洋人一樣,做著一份來中國前發誓永不會做的工作,因為連 約會網站上的外國人全部都會標明“我可不是英文老師那種老外”了。但他比許多人聰明又有門路,找到了一份給富人家孩子教英文的工作。一小時幾百塊對崛起中 大國父母的望子成龍之心是毛毛雨,他也寧愿對著一個呵呵流口水的頑劣孩子,總比在公立學校教初中生來得輕松。有錢的雇主雖不免粗俗,但一高興起來就會多賞 他幾百塊。
不過他很快在中國找到了原本從未奢望過的人生價值。來中國之前,朋友們給他介紹了幾個來北京三五年不等的老油條,大家雖然長著一副高端洋氣模樣,但其實都是閉塞的小城青年??烧l承想人人都在北京脫胎換骨,原本木訥的愣頭青在這里如魚得水,每人身邊都攜帶著一名額角油油眼線粗粗的女 青年。一問還都不是女友,而是女粉絲。原來這幫哥們兒居然擁有一個樂隊,一開始就是玩票打發郁悶時光,沒想到改革開放都30年了外國人依然是這個國家的稀 缺資源,幾個全無音樂天分的人唱唱跳跳竟然出了名。
他馬上苦苦哀求加入樂隊,仿佛冥冥之中知道這就是改變人生的決定性時刻。后來他覺得自己真應該感謝多層次音樂市場的來臨,群魔亂舞的音樂節不管掙不掙錢反正骨肉皮都不少,穿雙雨鞋都覺得自己是凱特莫斯了,但凱特莫斯可沒有天天拉低領口并以45度把大圓臉削成范冰冰。
他們竟然就這么唱了好幾年,混了好幾萬粉絲,出了兩張唱片,拍了MV,每年搞一次全國巡演,大批四五線城市的青年都覺得他們像滾石一樣牛,而睡了一名樂手自己也就時髦了起來。于是他的虛榮心和下半身一樣繁忙。
如今他儼然已經是北京通,兒化音能把大街上的大爺大媽逗得直樂。雖然中學??釙r學的兩招吉它早就不靈了,雖然他的魁北克口音叫法國人只想哇哈哈哈。但這有什么所謂,他知道那些說啊我好熱愛法國文化的女紙們除了《我的名字叫伊蓮》還沒聽過任何一首法國歌。所以他終歸是那個代表著法國浪漫也不失加拿大人爽朗的老外音樂家。
他回顧起一段橫跨中國的巡回演出,說這一路風光無限。姑娘們的長相如此相似所以他早已忘記,但她們的共同特征是超乎尋常的熱情, 有人專門乘飛機從千里之外來看他,或一宵風流后下廚做出足夠十人享用的大餐,并在那之后非要介紹自己的男友給他認識。最后一項讓他驚恐地落荒而逃。這熱情雖偶爾令他恐懼,但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里令他興致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