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潔塵/文 近年來,我讀到的最好的文字來自魯米,他的詩集,低迴、婉轉、蔓延不絕,開始就是結束,結束又是另一個開始,既明晰又纏繞,一讀再讀,再讀彌新,是那種永遠也讀不完的書,跟我很喜歡的蘇菲旋轉舞的意境很是融合。而我在讀了魯米的詩之后才知道了魯米和旋轉舞之間的關系。
生活在13世紀的波斯哲人、蘇菲派大學者莫拉維·賈拉魯丁·魯米,在21世紀進入作為中文讀者的我的視野,這中間經歷了七百年的時間;但我在讀的時候,絲毫沒有感覺到時間的隔閡。近來有中文版的《在春天走進果園》出版,是從魯米的著作中精選出來的詩集,它談的是什么呢?該書副標題是,“來,讓我們談談靈魂”。對,談的就是靈魂這東西。靈魂這東西,從古到今就是一回事,一直很苦、很難、很不容易,但一旦得了要領,又是簡單快樂的。
都知道人不得自由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欲望這東西,它挑逗我們,毀損我們,其實也是成全我們。魯米認為,應該迎著欲望而去,然后讓它像河水一樣的漫過我們的身體,在一波一波的欲望中間讓其轉化為無形。“從那自你身上流淌而過的河水,你將能領悟到什么叫清新與深入骨髓的歡娛。”
在魯米談修持的內容中,他認為,“冥想或其他任一種孤獨的修行方式(如黎明時散步、每天早上寫一首詩或坐在屋頂上觀看日出等)都可以讓人的靈魂拓深拓寬。……任何你每天持之以恒在做的事情,都可以為你打開一扇通向精神深處、通向自由的門。”
這一段的要義看上去很是明白曉暢,但其中的深意在于幾個要素上,一是孤獨冥想,一是持之以恒,這其實是一般人很難踐行的任務,也是靈魂不得解脫的重要關隘。在我看來,孤獨冥想和持之以恒其實就是應該侵入其中的河水,身處其中,欲望和自由的通道就被打開朗。但是,前提是,在這片渾然一體中,你能分清楚河水和自己的區別,這一點,在魯米的一首詩中表述更為飄渺玄妙,他說,“銅不會知道自己是銅/除非它已變成黃金。你的愛也不會知道它的莊嚴/除非它已認識到自己的無助。”
伊斯蘭教蘇菲派是一個令人著迷的宗教派別,它們的學理教義和修行方式神秘、溫和、靜謐、澄澈。魯米1207年生于巴爾赫(今阿富汗境內),他的父親是一位蘇菲長老,1219年蒙古大軍入侵巴爾赫,全家遷往科尼亞(今土耳其境內),之后,魯米就長期生活于此。據說,魯米的頓悟在40歲那年,之前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蘇菲學者,但在40歲這一年的某一天,他的靈啟者、一個游方蘇菲舍姆斯闖進了他的教室,一把抱住了他;魯米立馬陷入狂喜,圍繞著房屋柱子開始旋轉起舞,據說這就是蘇菲旋轉舞的起源。
蘇菲教派認為萬物都是旋轉的,人從出生至去世,都是一個循環,都是一種旋轉,于是,他們通過旋轉這種舞蹈形式與宇宙和神達成溝通和接觸。這是所謂旋轉舞的含義。
旋轉舞是這樣的:神秘、悠寂的音樂聲中,旋轉舞者頭戴咖啡色高帽、披著及地的褐色披風,雙手交抱至雙肩,低頭緩緩走入表演場地,然后褪去披風,露出里面的白色長袖短褂和白色及地長裙。然后,舞者慢慢抬起頭,將頭向右轉成四十五度的角度,雙臂往上抬起,高過肩胛處;右手手掌朝上,表示接受神的賜福及接收來自神的能量;左手自然垂下,手掌向下,表示將神所賜的能量傳給大地和人民。隨著舞者的旋轉,白色的裙子飄飛起來,成為一個圓盤……
我在土耳其旅行時,曾目睹過旋轉舞的表演。但凡是好的舞蹈,其實都跨越了語言的藩籬,直接跟靈魂相通,蘇菲旋轉舞尤其如此。它是如此的單調,但又是如此的豐富。我之前在視頻上看過旋轉舞的表演,但現場觀看的時候,還是有一種特別的感受,那是一種大悲大喜,一種且悲且喜,一種悲欣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