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捧緬甸

經濟觀察報 近藤大介/文 10月30日，“東京國際展覽中心”這個位于東京灣沿岸、總面積高達24萬平方米的日本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的展覽中心里滿是緬甸的顏色。當天上午，“迪拉瓦港經濟特區”投資說明會在這里隆重舉行，這是日本在緬甸最大城市仰光的開發項目。下午，緬甸企業和日本企業進行了“一對一”交流和談判。這次的活動吸引了日本的眾多企業家到場。作為記者的我也有幸參與其中。

在上午的投資說明會開始之前，我采訪了日本某“中流砥柱型”機器制造廠的3位高管。他們說：“這一次，我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考察一下，我們是否有進駐緬甸市場的可能。”

說明會開始后，來訪的緬甸商工會議所聯盟會長首先登臺致辭。他的致辭當然句句不離緬日友好：“戰后，日本企業率先打入了歐美市場，隨后又成功地進駐了中國市場。如今，‘緬甸時代’已經來臨。我們正在加速推進改革開放的進程，并且已經在經濟發展發面取得了一個又一個顯著成果。我們希望越來越多的日本企業來緬甸落戶，和我們一同分享成功的喜悅。”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該聯盟會副會長做了一個題為“魅力緬甸”的宣講。在宣講即將結束的時候，他說：“截止到今年8月，中國向我國投資141億8900萬美元，投資額排名第一。日本對我國的投資額為2億7400萬美元，排名第十一位。但是，通過今天的活動，在座的各位企業家一定對緬甸的魅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聽到這樣的總結陳詞之后，“迪拉瓦港經濟特區”開發主管、“日本五大商事”之一的丸紅代表登臺致辭：

“昨天，日本內閣副首相兼財務大臣麻生太郎、經濟產業大臣茂木敏充出席了‘日緬共同開發迪拉瓦港經濟特區協議簽約儀式’。根據協議，日本將于下月起正式對位于緬甸仰光東南23公里處的、總面積高達2400公頃的土地實施發開建設。道路以及電力等基礎設施的建設資金將由日本政府開發援助（ODA）承擔，特區內的實體建設將由丸紅株式會社、三菱商事以及住友商事三家公司牽頭完成。預計到2015年，我們將完成占地面積396公頃的一期建設。然后全面啟動對這個年增長率7%的‘亞洲最后的開拓地’的拓展計劃。”

繼丸紅株事會社代表之后，日本三大銀行之一的瑞穗銀行駐仰光分行行長登臺并發表了講話：“各位：‘2015年’是一個關鍵詞！明年，也就是2014年，緬甸將成為ASEAN（東盟）的主席國。而在2015年，緬甸將舉行大選，一個6100萬人口的完全的民主國家將誕生。同樣在2015年，ASEAN將完成包括6億人在內的經濟市場整合。不僅如此，各位還可以以“零關稅”從泰國等緬甸的周邊國家進口原料、燃料和零部件。”

同時，這位分行行長還指出：“如今，在仰光的日本商會的會員企業數已經由兩年前的53家增長到了121家。由于還將有100家企業進駐迪拉瓦港經濟特區，所以，這個數字將在明年出現更大幅度的增長。”

最后，緬甸商工會議所聯盟的22位企業家一同走上了講壇。在此之前，曾有人向我介紹過這些代表了緬甸的企業家們。讓我感到震撼的是，他們全都是看上去只有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其中還有四位巾幗英雄。從外表上看，她們和日本女學生沒有任何區別。反觀坐在嘉賓席上的日本企業家——“清一色”的“中年大叔”和“老爺爺”。如此鮮明的對比，真讓人忍俊不禁。

這時，緬甸水泥公司的年輕總裁，代表在場的緬甸企業家，用流暢的英語說：“各位：2011年，緬甸重新回到了國際社會。我們希望作為亞洲最發達國家的日本能夠和蘊藏著無窮發展可能的緬甸攜手并進，共同創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下午，23家緬甸企業各設展臺，與日本企業展開了“一對一”的交流和談判。于是，在東京國際展覽中心里，都能看到日本企業家們排著長隊在緬甸企業的展臺前等候的景象。

向東南亞轉移投資

在我即將離開展覽中心的時候，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油然而生——大約在二十年前，我參加過很多場“中國投資說明會”，其情景就和今天的說明會一模一樣！當時，日本的經濟泡沫破裂，日本企業紛紛開始探索新的發展之路。在那個時候，鄰國中國在1992年召開中共第十四大，決定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確定為國家的發展方針。由此，中國昂首闊步地走上了經濟發展的道路。

為了進一步加速經濟發展，中國的中央和地方領導干部與企業家源源不斷地出訪日本，在東京市內各大酒店內舉行形式多樣的“投資說明會”。在會場里，我看到每一位到場的白發蒼蒼的日本企業家都笑容滿面地傾聽主辦方的溢美之詞。另一方面，我也發現來日本舉辦說明會的中國人都非常年輕。那時，年輕的我每次和這些“同齡人”交換名片，心靈就會遭受一次重創——他們的名片上都寫著“某某公司總經理”的字樣，而我卻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

二十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多事情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目前，已經有大約2萬3000家日本公司進駐中國，并雇傭了約1000萬名中國員工。但是，自2012年起，伴隨著中日關系的惡化，這些企業的對華投資相應減少。據日方統計，2013年上半年，日本企業對中國的直接投資額僅為49億3000萬美元，較去年同期減少了31.2%。

與此同時，自去年起，日本企業間悄然形成了一個“中國+1”的暗語。這表明日本企業在關注中國市場的同時，已經出現了意欲進軍其他市場的想法。東南亞各國成為了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

對于這些東南亞國家，日本企業間也存在一些暗語，其中最流行的要數“泰國+1”?，F在，已經有大約5000家日本企業進駐了泰國。但是，泰國的失業率僅為0.5%，也就是說，泰國的勞動力幾乎達到了“完全雇傭”。在今年1月，泰國總理英拉宣布將全國日薪最低標準提升到300銖（約合60元人民幣），這一薪資水平已經和中國不相上下。日本企業正在大范圍地尋找“位于泰國周邊的、而且又能夠順利進駐的”另一個國家。

所以，日本企業在2012年對越南的直接投資額為40億美元，較前年增長2.1倍；柬埔寨2.7億美元，增長2.7倍；緬甸5400萬美元，增長12.5倍！從增長率來看，日本企業顯然最熱衷緬甸。

去年年末就任的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曾公開表示：“2013年，日本與東盟將共同迎來友好合作的40周年。所以，我將出訪東盟的全部10個成員國。”此言一出，語驚四座，就連日本外務省的高級官員也對我表示“這不可能”。但安倍實現了當初立下的“誓言”，因為他確定了“于11月16日、17日對最后兩國老撾和柬埔寨進行國事訪問”的行程安排。

在“兌現誓言”的過程中，安倍于今年5月對緬甸進行的國事訪問可謂“最具象征意義”。當初，中日韓三國原本計劃在今年5月下旬召開三國首腦峰會。但是，日本內閣副首相兼財務大臣麻生太郎在4月22日公開參拜靖國神社，引起中國和韓國的強烈不滿，首腦峰會最終“流產”。

據外務省官員回憶，在得知峰會取消的消息后，安倍立即表示，“5月下旬的行程已經空出來了。我無論如何都要利用這段時間去一趟緬甸。”一般情況下，首相的日程調整必須提前三個月完成，而那一次的調整僅僅提前了兩個星期。雖然有違慣例，但安倍還是執意做出了出訪的決定。

那次的出訪是日本首相在時隔36年之后，再次對緬甸進行的國事訪問。安倍還邀請了40家日本大型企業的社長陪同出行。

5月26日，安倍與緬甸總統吳登盛舉行了首腦會晤。其間，安倍提出，全面免除緬甸對日本的約2000億日元債務，并且在2013年內對緬甸提供910億日元的政府開發援助（ODA）。如此“大手筆”，讓吳登盛總統及與會的緬甸閣僚們無不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訪緬期間，鈴木汽車公司董事長鈴木修一直陪伴在安倍左右。在日緬首腦會晤中，鈴木董事長向吳登盛總統保證：“我們將讓緬甸成為第二個印度！”在三十年前的1983年，鈴木汽車在印度建成第一間汽車制造廠，從而成為印度汽車產業的嚆矢。時至2012年，鈴木汽車仍然占有印度國內汽車制造業39%的壓倒性份額。實際上，幾乎在鈴木董事長訪問緬甸的同一時刻，他在仰光南郊的工廠已經開始生產小型卡車。

繼鈴木汽車公司之后，日本三菱汽車公司將于明年1月起將該公司在泰國生產的汽車推向緬甸市場；馬自達汽車公司將在明年上半年在仰光開設專賣店；日產汽車公司董事長卡洛斯·戈恩已于今年9月訪問緬甸，隨即發布了“自2015年起，日產汽車每年將為緬甸生產一萬輛乘用車”的消息。

在其他領域，松下電器已于今年8月起在緬甸銷售旗下的洗衣機。松下微波爐和電吹風等產品也將進入緬甸市場。全日空公司已于去年10月新增直飛緬甸的航班，并于今年9月起，將原有的“每周三班”調整為“每天一班”。三菱商事也獲得了位于緬甸中部的曼德勒國際機場的30年運營權。

就這樣，日本企業如同沖破了堤壩的洪水一樣涌入緬甸，以至于日本商界人士在見面的時候，幾乎都用“貴公司打算怎么進軍緬甸”來寒暄了。

今年12月，“日本與東盟特別首腦會議”將在日本東京召開。日本不僅要將“迪拉瓦港經濟特區”的發展建設權攥在手中，而且還要在緬甸全國范圍內建立30個氣象雷達站，甚至還要構建緬甸中央銀行的自動化系統。所以，日本已經在迫不及待地籌劃下一輪日緬首腦會晤了。

在即將于12月召開的日緬首腦會晤中，“日本是否會申請位于緬甸南部的、總面積高達250萬平方米（10倍于迪拉瓦港經濟特區）的‘土瓦港經濟特區’的開發權”將成為世人矚目的焦點——畢竟這是一個總耗資多達6兆億日元（約合3600億人民幣）的超級巨型項目。

如果安倍下決心“拿下”這個項目，那么日本將可能和緬甸“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安倍個人既有可能被冠以日本的“緬甸開發之父”而名垂青史，也有可能背上“患上緬甸熱病的昏君”之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