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半窗靈鼠齋/文 小辰光福州路上三樣東西最討我歡喜:書店,臺風和月餅票黃牛。喜歡臺風,是因為怕熱,這個擱起來不講,黃牛和書店其實一件事情,家里多出來月餅票,我就拿給黃牛,打個折扣拿了現錢,直接沖進古籍,買新印的舊書。臺風今年一直不來,有點掃興,其他兩樣,書店好比是麻雀鴿子鷯哥斑鳩鵪鶉,蹲在這個地方一動不動;黃牛呢,像是大雁燕子天鵝拍賣行從業人員,候鳥,時節一到就出動?,F在這個天氣,大概外面再熱,有史以來頂頂熱,黃牛伯伯是不能退縮的,都要出來了吧,想你們啊親。
很大的一段時間,家里每逢中秋,各種月餅票紛至沓來,吃不掉發愁,后來父母退休,我辭去公職,每年送月餅的只有忠心耿耿、二十年跟在屁股后面的設計師小朱。于是再也沒有和票販子們打交道的機會,就這么一盒杏花樓,自己要留著過節。
吃客,或者按照時髦的說法,炫食族,現在的情形,是人人怕病,又都一怕吃苦,二怕花錢,所以不管吃月餅的,還是做月餅的,都深惡痛絕一個甜字。月餅常常被拿出來示眾,特別是傳統的豆沙五仁白果之類,養生達人振振有辭,誰誰吃月餅,糖尿病了,急性壞死性胰腺炎了,諸如此類,我就只好搖頭不語,對于月餅,就是吃這一口甜,這是我比較老派的思路,那些潮來兮的廠家,把月餅做淡,里面加進去七七八八的海鮮也好水果也好冰沙也好,一概十動然拒,這,不是月餅。
日本的點心,非常傳統的老店鋪,源吉兆庵之類,一定是甜的非常純粹,因為他們沿襲下來的,就是明朝的味道。而且點心要做的品相好,糖這種東西,太關鍵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可塑性好,形狀色澤可以諸般變化,這一類全世界都公認的尤物,一邊是防腐,一邊是審美,兩手抓兩手還都挺硬,輕易去做改變,實在令人嘆惋。要是五六百年一家老派點心店,突然貼張告示說對不住大家,今天買的糕點,我們要改口味,本來是豆沙的,即日起改放象拔蚌,顧客會答應么?玻璃窗還想不想要?指責月餅甜的時尚寵兒們,費勁心力花光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的去巴黎,除奢侈品以外,也會對Laduree的馬卡龍趨之若鶩,站那兒排半天隊你吃的是啥么事,一大口糖拌杏仁粉而已。
怕甜,少吃一口就好,但是那一口,得地道。
我心中地道的上海中秋節,四十年以來沒有變化,要有幾個老店的月餅,廣式蘇式倒無妨,應景么還是廣式,因為看起來富貴氣一些,有一鍋芋艿老鴨煲,懶的人也盡可以去廣式燒臘店買烤鴨,家人團聚之時,我要給侄女買一根全世界最大的棒頭糖,她現在還小,只認得這個。
好了停,停,先別著急打字幕,還沒完呢。專欄類似推理電影,最后五分鐘哪怕拉在褲子上也要看完。下來就是上海灘最嗲蘇式月餅的時間了,對,西區老大房的鮮肉月餅。愚園路或者南京西路木齊路口口子,幾個老大房烘烤鮮肉月餅的攤點前,一年四季都有人排隊,一到中秋,排隊的人不亞于靜安寺買凈素月餅的善男信女們,鮮肉月餅,分明是吃貨們的一種信仰。什么最性感?是爐子上觸目驚心的寫著“當心燙痛”這四個字,是拿到手里欲罷不能的輕軟和扎實,更是齒牙間湯汁和肉糜的完美融合,酥皮那就更不談了,宋詞里輕解的羅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