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密斯李 主播：六月

半年后再見到阿玉，她依然是老樣子，蹦蹦跳跳一副18歲日式小女生的嬌憨。只不過這種小女兒之態放在30歲已經開始發胖的她身上無論如何都有種凄苦之感。 她興致勃勃跟我講，每月打工賺到幾百歐，在巴黎過過小日子么還是蠻舒服的，并說譬如ZARA這種牌子在國內多么的不劃算，可是國外就便宜得很，所以你干嘛 要回國呢，啊吆北京那樣的地方怎么能呆啊，天氣干人，會很快變老的啊。我悄悄縮起手來，因為我的確如今就以她眼中這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為家。

回想起當年我們無數次臥談會她跟我大談對男人的要求，她對人生要求之高常常令我彈落眼睛，連摩洛哥王子都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就先不談外在內在了，他身為外國人就是個不可改變的缺點，而她對于自己的人生標準想來是不折不扣的。

當年巴黎窮困時我曾是她的唯一摯友，因為身邊全是高中畢業的小孩子，只有我倆可做歷盡滄桑狀。偶爾去逛一次蒙田大道，華麗櫥窗與瘦削漂亮的男售貨員 都令我眼光發直，她則每每以批判的眼光讓我汗顏。每當此時我都覺得自己完全是個粗人，而這樣的失落感要用幾盒子的巧克力才打消得掉。類似的時刻還有很多， 比如她說自己是天生嬌嬌女因此即使身在歐洲也從不到別國旅游，因為太臟了，比如如果不用某個牌子的護手霜就說明你做女人太失敗了，等等等等?？上М斈隂]有 這個詞，否則她無論如何都是個深藏不露的內在白富美。

可是，就像她總在抱怨的，男人果真都是只重外表的單細胞生物，所以很想戀愛的她居然死活找不到對手。私下里我想，這或許是因為他們并不如我們所想的 那么傻？帥而體貼加專一的人真的有必要找一個像我們這樣平凡哪怕心靈很美的人么。她并沒有泄氣，而是開始存錢買幾百歐元30毫升據說能令人瞬間年輕的護膚 霜。

要分手時，我請她去一個中國餐廳吃飯，像所有的華人館子一樣，老板還是像當年那樣如對待仇人般不?？诘亓R服務員。我們見怪不怪默默吃著飯，一盤魚香 肉絲也令所有客人興奮地做著回鄉夢。她開始和我談起，也許其實找個人結婚留下來也并不壞，既然考試成績總是在最末流徘徊著，讀下去也毫無希望。

從喧鬧的小飯店出來，一個無比大而白的月亮下，我走在她身后。她看起來已經不太像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了，有些臃腫的身體和亂七八糟的頭發在月光下更加顯眼，可是還保留著一顆只看韓劇的少女之心。這可能是最糟糕的地方了吧。

想象力在此刻是糟糕的，可仍不由想起，幾年之前，剛到此地，我們曾在大風天里看到目光渙散衣著打扮非常80年代的臃腫亞洲女人走過，或者長直發的亞洲小妹跟隨著禿頭阿叔發嗲。那時，我們握緊拳頭說，我可不要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