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韓雨亭 馬玲玲 葉夢蝶 “廈門有充分的條件成為自由貿易區，政府的膽子完全可以更大一點，可能領導認為不是時候吧，現在上海的都已經批了，要及時趕上來。”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經濟研究所所長唐永紅談及廈門自貿區申請，一聲長嘆。

作為國內為數不多研究兩岸經濟的學者，他認為廈門成為自由貿易區“很有必要”。在廈門自貿區的推動中，他是重要擁護和推動者。

上海獲批成為自貿區后，對中國其他地區產生了巨大的刺激和推動作用。迄今為止，已有廣州南沙、廈門、天津、舟山等地，加入到推進自貿區建設的行列，期待早日獲得國家批復。

廈門也不甘示弱。在上海自貿區獲批不久，一份《廈門自貿區總體方案》引起多方關注。

該《方案》的提案者是來自民盟廈門市委經濟與城市建設委員會副主任龔小瑋，在今年廈門“兩會”期間，這份提案曾作為優秀提案專報給廈門市委、市政府相關官員。

故此，該提案成為媒體解讀為廈門自貿區總體藍圖的重要依據，也有人認為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地方政府的意圖。據廈門一名政府官員向媒體透露，該申請方案目前尚未上報，因為其中一些細節還在“斟酌中”。

由于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廈門自貿區主要側重對臺自由貿易。龔小瑋說：“我們也在考慮推進廈門、金門自由貿易區，看看兩岸能否談成。”況且，廈門已經擁有的兩岸區域性金融服務中心、東南國際航運中心、大陸對臺貿易中心等政策優勢，不過三大中心都只是“單項”突破，而非整體破局。

現在，廈門擁有3個臺商投資區，分別是海滄、杏林和集美臺商投資區，這是臺商在大陸投資最密集的地區之一，并已形成光電、石化及零部件、工程機械、計算機及外設、物流等產業集群。

唐永紅在接受經濟觀察報記者采訪時說：“廈門特別需要推進經貿自由化，除了對推進對外開放、深化體制改革具有重要作用外，對促進兩岸關系發展也有特殊意義，這是廈門經濟特區的特殊使命。”

事實上，廈門自貿區議題早有淵源。1984年，鄧小平視察廈門時，時任中共福建省委第一書記的項南向鄧小平提出在廈門建立自由港，鄧小平當即表示，廈門可以實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

這句話猶如尚方寶劍，從中央到地方都擁有很高的積極性，且行動效率很高。

1985年6月29日，國務院批復福建省政府《關于報審廈門經濟特區實施方案的報告》，批準廈門特區擴大到廈門全島和鼓浪嶼，并逐步實行自由港的某些政策。隨后，在時任廈門市副市長的習近平的主持下，廈門市組織了國內100多名專家研究“實行自由港某些政策”的調研報告，并為廈門制定出全國最早的一份城市發展戰略規劃。

廈門市原體改委主任鄭金沐向當時前來采訪的記者回憶，當時習近平帶著他去北京找于光遠、劉國光等專家，論證廈門“自由港”的可行性。

但這種熱度并未保持，此后的十年間，因為各種爭議不斷，廈門“自由港”建設舉步維艱，裹足不前，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步。

直到2005年，廈門“自由港”才有了很小的突破——廈門象嶼保稅物流園區一期工程通過驗收、封關運行。

從“自由港”到“自貿區”的設想，廈門走了整整三十年。

動力和阻力

唐永紅認為廈門自貿區迄今停滯不前，只能停留在《方案》和輿論話題層面的最大原因是“政府太過于保守和謹慎”。

上海的自貿區獲批后，他認真地研究過后多少有些失望，他認為上海自貿區“對現代自貿區缺乏把握，還在做傳統意義上的減免關稅、進出口為主要的方向”。“如此建立自由貿易區還是有意義的，但是意義小了很多，自貿區早就超越減免關稅這部分了。”唐永紅說。

因為學術研究，唐永紅在全國走訪了很多地區。在他看來，相對于其他經濟發達的沿海地區，福建省相關部門的主政官員執政理念“特別保守”。“政府要做什么事，首先就是看其他地區有沒有做過，只有別的地區做了，他們才敢做，永遠跟著別人屁股后走。”唐永紅說。

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鄧小平曾經賦予了福建省很多特殊政策，這讓福建很快就發展起來了，后來經濟開放地區越來越多，曾經特殊的政策已經不特殊了，福建省在經濟政策的創新上略顯乏力。

放眼望去，現在上海、天津在很多方面都超過了海西經濟區，因為沒能有效建立相應的組織和政策，海西經濟區大部分只停留在了構思階段，沒有更多的內容去充實。

臺灣商人是嗅覺最為敏銳的，唐永紅常見到一些臺灣商人很關注海西經濟區的建設，但他們最后的感嘆都是，“沒什么特殊政策，很失落。”

經過龔小瑋、唐永紅及相關部門領導的爭取，廈門市委、市政府領導原則上同意《廈門自貿區總體方案》。

唐永紅曾建議直接向中央申請建立廈門自貿區，不過廈門市委、市政府的相關領導層沒有同意，最終僅剩下的一條關于自貿區的條款，也因為國家財政部對此有異議，廈門市政府最終“主動拿掉了”。

該條款大意是：建議廈門經濟特區轉型為對臺自貿園區。

“財政部認為我們已經有保稅區了，為什么還要建金融貿易區，這個反映出他們認為金融貿易區就是保稅區，就是減免關稅，可以想見他們的認知之落后，從地方到中央都是這樣子的。當時想過用一些理由去說服他們，但后來還是不了了之。”唐永紅說。

自貿區需要“頂層設計”

在龔小瑋的設想中，未來的廈門自貿區可分三步走：第一步先向國家申請象嶼保稅區或海滄保稅港區；待成功后，第二步向全島放開；第三步則推進廈金自貿區建設。

2004年，龔小瑋作為人才被廈門市人事局引進，他從荷蘭馬斯特里赫特大學（Maastricht　University）畢業后，曾在聯合國國際勞工組織、德國、丹麥等學術機構擔任研究員。

他在歐洲學習和工作期間，考察過歐洲自貿區的情況，他曾在阿姆斯特丹機場感受到了自由貿易區的極大便利。

“他們不需要報關就可以直接發貨。試想，如果在保稅區，等上班時間再報關，發貨時間得推遲多久？”

龔小瑋反復向媒體和政府官員們闡述自貿區的好處，“如果在廈門設立了對臺自由貿易園區，從廈門發出的貨物能第一時間到達世界各地。因為能買到免稅商品，廈門定會變成一個購物天堂。”

到那時的廈門就會像香港一樣，作為自由港，吸引很多世界知名企業，雖然短期內，政府的稅收可能會減少一些，但整體經濟實力卻會因此提升。

這其實也是中國推動自由貿易區的難點所在，因為牽涉到部門利益，故此沒有任何改革的動力。

但唐永紅強調：“經濟自由化已經是全球的一種趨勢，市場經濟全球化，本身要求經貿活動自由化，現在全世界都在推進經貿活動自由化，這也是中國經濟深化改革的需要。”

海峽對岸已聞風而動。今年3月底，臺“行政院”拍板自由經濟示范區方案，分成兩階段實施：第一階段為“五海一空”自由貿易港區，升格為?？章撨\的自由經濟示范區，包括蘇澳、基隆、臺北、臺中、高雄等5個海港以及桃園機場一個空港；第二階段在通過“示范區特別法”后，由各縣市申設。

自由經濟示范區只是“探路石”，最終的目標是將臺灣打造成自由貿易島，全島開放。

龔小瑋認為臺灣全島開放是一個富有遠見的決定，距離臺灣最近的廈門“又走到一個歷史節點”。

“臺灣有一個自由經濟示范區，我們也建立一個，就有利于和它實現對接合作。這兩個自由經濟區可以相互給對方一些更加開放的政策，也可能存在競爭，競爭與合作并存，否則資源就被它吸收了。”唐永紅說。

他認為，廈門不能簡單地跟著上海走，不要局限在自由貿易園區的框架之內。

“臺灣那邊的自由經濟區在很多方面做了調整，我們比人家落后了一二十年。所以我覺得要從四個層面——貨物貿易自由化、服務貿易自由化、產業貿易自由化、金融貿易自由化上先行先試。”

上海自貿區的謹慎前行讓唐永紅意識到改革的艱難，他認為最大問題是中央對自由貿易區的理解是否同步，換句話說，就是需要中央層面的“頂層設計”。

他觀察到臺灣方面的“五港一空”只是自由經濟示范區的第一階段工作，只有立法后，臺灣才能真正的推進自由經濟貿易區。

按國際慣例，建立自貿區需要政府謹慎設計和特殊立法，通過特別立法以規范各方責任和義務，也有免責的作用。

“現在地方政府不敢先行先試，就是害怕烏紗帽不保，有個特殊立法就可以幫它免責，出了問題免除政治責任，這樣才敢做。”唐永紅說。

前段時間，廈門市政府相關人士給唐永紅打電話咨詢時透露“方案還在研究，還沒起草。”

“他們看上海已經在做，有點著急了。”唐永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