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王雋/文 又到了歌唱的季節。又到了功成名就的季節。

夏季的周末電視時光，都交付給了各種類型的歌唱類選秀節目，不管是攜諸方資源來勢洶洶的《中國好聲音》第二季，還是穩扎穩打的《中國夢之聲》，或者毀譽參半的《快樂男聲》，及其它衛視砸了錢卻沒見響兒的多類歌唱選秀節目，它們都在做同一件事:向電視機前的你我推薦新鮮明星。

這種短短兩三月見證路人到明星的過程有著莫可名狀的魔力，從2005年《超級女聲》一直到現在都在延續收視率的奇跡。就在上個周五，《中國好聲音》第二季的第二場，收視率達到了4.059%，這在電視人眼里是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用一個鮮明的參照物來比較，今年1月改版后的《新聞聯播》收視率大增，全國幾十家衛視直播時單集最高收視率是4.53%。

收視率作為節目影響力的重要一環，不僅是廣告主看重的，也是參賽選手看重的。選秀扎堆的時間段里，編導們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下到各個地市，卻眼睜睜看著別家衛視的大巴一車一車地拉走音樂學院里的“第一梯隊”，干等著自家節目鬧“選手荒”。

雖然選手們個個都在節目里眼含熱淚說自己懷揣著“音樂夢想”，但“音樂夢想”不能當飯吃，不然就像高曉松前不久接受采訪時說的“你要是真熱愛歌舞，在大街上就能唱起歌跳起舞”，所以選手們自然也想成為影響力最大的節目里的學員，畢竟，站在眾人的肩膀上，或者站在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上，站在破4的收視率上，音樂夢想實現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也要迅速得多。

“音樂夢想”=出名+玩音樂+好生活

談到“音樂夢想”，年輕人并不是白日做夢，現下很多人并不追求成為巨星，躋身一線行列，超過王菲、陳奕迅，而是希望能出名，能有好的資源玩音樂，改變現狀，過上好的生活。

達到上述目標完成夢想的人有多少？且不去說通過超女平臺出來的李宇春、張靚穎，通過超級星光大道出來的林宥嘉、蕭敬騰、楊宗緯，就說說去年夏天。

20歲的東北妹子吳莫愁今年出了唱片，成了百事可樂最新的廣告明星，與導師庾澄慶的合作也一直延續，現在她一邊回學校上課一邊過她的明星生活；李代沫去年還曾陷入所唱歌曲原唱者傳來的“律師信”糾葛中，但今年7月他的新專輯已經發布，他與吳莫愁的商演價格都已經超過了40萬。平安終于在34歲這年結束了他漫長的酒吧駐唱生涯，他不僅代表好聲音上了當年的春晚，還有了自己的廣告代言。

要說到生活被徹底改變，金志文是個典型案例，曾經發過三張唱片，都石沉大海，作為替補學員參加了好聲音，火了，現場求婚，連媳婦都火了。原先摸爬滾打8年都沒有名聲，接一些編曲的活兒，商演的價格沒過5萬，現在編曲價格漲了，據星空傳媒旗下經紀公司的發言人段煉透露，金志文的商演價格也超過了20萬。去年秋天金與未婚妻在三亞某五星級酒店舉行婚禮，一眾明星到場祝賀，雖然婚禮也是好聲音團隊的作品，依然感動得陪著他8年的新娘在現場說：“夢想過，但現實中從來不敢想能有這樣的婚禮。”

即便還沒有出專輯，《中國好聲音》簽約學員的商演也從未間斷，結束了去年連續十幾場的演出，中國電信將贊助他們完成從今年夏天到明年上半年的百場巡演。

他們也遇到了好時候。李宇春、張靚穎出道時，即便有好歌，導演想用，但一些官員對選秀出身的歌手喊打喊殺，到2008年央視的所有晚會都不能出現他們的身影，即便來到現場，播出時也得掐了，現在大環境變得寬容，央視也換了開通的領導，主動邀請選秀歌手上春晚。

當然，登臺幾分鐘，事實上需要花很多時間來準備，所謂的捷徑并非指你尋找到選秀這個途徑就可以不努力。另一種風格的選秀節目《星光大道》捧紅了李玉剛、鳳凰傳奇、阿寶等實力歌手，也有一些模仿趙本山、黃宏等明星的選手在某一個時段走紅，但從《星光大道》下來之后，模仿者流入三四線城市走穴。只有多年來積累的有個人特色和功底的選手才能進入正統的央視系統，獲得極好的傳播平臺，成為各大晚會的?？?，同樣他們在商演市場也是最紅火的，且經久不衰。

如果你非要糾結選秀歌手的生命力，那這是一個連企業家都無法完全保證自己幾十年際遇不發生變遷的時代，在唱片業凋零的今天，選秀歌手與唱片公司簽約的發片歌手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否則，也不會出現過氣老歌星們也紛紛回到綜藝節目聲嘶力竭淚流滿面地拼比賽，試圖重溫舊夢的場景了。

為什么最火的總是唱歌？

在所有的選秀節目中最火的一定是歌唱類，這在中國幾乎是毋庸置疑的。

比起“攝影窮三代，收藏毀一生”來說，唱歌是一件成本很低的事。你若熱愛，開口便有了，連吉他和麥克風都不是必備的；你若有天分，練習的成本也很低，尤其在這樣一個版權意識尚不明晰的國家里，網絡世界的免費音樂足夠你去聽；你若想以此為生，報考音樂學院走正常通道，最不濟除了Pub還有地下通道，比起油畫、雕塑等其他藝術門類，音樂類的學生找到兼職的機會要大得多。

所以歌唱類選秀節目選手的基數毋庸置疑要多過其他的選手。人人都說今年的《中國好聲音》選手太強了，燦星的宣傳總監陸偉告訴本報記者：“今年的學員90%都是從80萬的初選者中挑選出來的，這80萬來自于在視頻網站上傳自己歌曲的網友、工礦企業演出團體、各地的演藝Pub、藝術類院校、社區文化活動場所以及當地音樂人的推薦……節目組100多人用了半年的時間從這80萬的可能性中選出了580人去錄音棚錄音頻，再挑出了160多人來錄像。”一個如此嚴格挑選選手的節目都有80萬人打底，那么走零門檻路線的《快樂男聲》就更不缺選手，而眾多選手中總有三兩個奇葩，節目組對奇葩還是熱愛的，至少海選階段他們會一如既往地帶來關注度——你發現了嗎，歌唱類節目中的奇葩都比其他類型的節目要多，畢竟胡亂扭動一段舞蹈的難度比胡亂唱兩句歌要大多了。退一步說，如果奇葩們參加不上王牌欄目，還有余下各大衛視的N檔選秀可以候補，時間調得開的話，就幾家跑一圈，也能勉強混個臉熟。

從傳播學的角度上，舞蹈、雜技、魔術都是單項的視覺語言，但是在中國，看電視的群體早已經被培養出了一種習慣——即便視線離開電視幾分鐘，也可以接收到相對完整的信息。這也是國產電視劇為何如此啰嗦、所有的劇情都靠對白來推動的原因。此外，國外流行的一些帶有競賽性質的真人秀節目，比如全美超模大賽、學徒、廚師爭霸等等，細節決定成敗，過程是需要持續關注的，否則競賽性就失去了意義。但歌唱類選秀卻因為視聽雙向的傳播，你可以一邊刷微博一邊看它們，甚至不看它們，這是其他選秀類節目不能做到的。

就像今年年初東方衛視的《舞林爭霸》收視率達到了1.43%，而《中國達人秀》以8.0%的收視率成為同時段上海地區收視冠軍——但是有多少人能說得出《舞林爭霸》的總冠軍以及他/她的近況？《中國達人秀》的那些讓你印象深刻的表演者又在哪里？舞蹈藝術離大眾尚有一定的距離，這是連節目的制作方燦星都清楚的，所以他們將打造歌舞劇，運用《中國好聲音》的明星學員帶動《舞林爭霸》的簽約選手，“我們非常清楚對市場來說，單獨做一個舞劇沒有歌舞劇的傳播效力高。”段煉表示。

如果我說還有一個原因是觀眾中很大一部分人熱愛唱歌，高曉松又會跳出來反駁，說“漢族人血統里沒有能歌善舞這一項，我們喝了酒，就是吹大牛，才不像人家少數民族放下碗就唱”。但事實上，我們有一種獨特的、普及程度非常廣的娛樂活動，叫做KTV。這個上個世紀60年代被日本人井上大佑發明出來的釋放心情緩解壓力的唱歌活動，在上個世紀90年代在中國普及，從50年代生人在飯店包間里撤下一桌狼藉后對著電視機唱《明明白白我的心》到現在量販式KTV的通宵包場，唱歌是如同看電影、逛街一樣的娛樂活動，即便漢族人不能歌善舞，也抵擋不住唱歌帶來的舒暢感，看歌唱類選秀節目亦是如此。

向李代沫發出了“律師函”，是因為節目組考慮版權的事宜不周，但《我的歌聲里》的原唱曲婉婷確實在此事上收獲不少眼球，這首歌許多人也是聽了李代沫的演唱才知道的，在2013年春晚里這首歌也被導演組選中；民謠歌手宋冬野最近也是嘗到了在民謠圈之外走紅的滋味，他的歌《董小姐》在蝦米網的試聽點擊量已經過了200萬次——對于民謠歌手來說，這個數量確實有點驚人，這種一直在小眾中流傳的音樂風格來到大眾中無疑是因為選秀節目——《快樂男聲》選手左立海選時唱了《董小姐》，在一眾口水歌中脫穎而出，成為乏善可陳的《快樂男聲》到目前為止引起的最大的話題；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同為民謠歌手的阿肆身上，《中國夢之聲》學員許明明翻唱了她的《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一時之間這首歌也成了眾人都哼哼的“神曲”。

嚴肅媒體生生不息地討論著當代中國年輕人的暮氣沉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談夢想太奢侈，解決好剛需已是萬事大吉。一個職場中的青年，要花三到五年站穩腳跟，成為中堅力量，再用三到五年做到中層，不論瓶頸和阻力，這時間過去也已近中年了，頭發都禿了半圈，還想著孩子的小升初，哪里還記得自己的夢想？而在大環境中，一朝一夕就改變命運的事鮮有發生，但這件事在歌唱類選秀節目中發生的比例似乎高出了日常生活許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