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萬曉曉 陳旭 “不可抗力”是國信證券眼下希望免遭證監會責罰的理由。

受累于隆基股份（601012.SH）上市首年即遭虧損，業內預測，按照相關規定，隆基股份保薦人國信證券或將被暫停保薦資格3個月，以及撤銷相關人員的保代資格。

隆基股份業績驟變，是由一筆突如其來的計提引發的——這筆原本可以計提5%的應收賬款，突然計提至76%，計提金額高達近1億元，直接造成隆基股份上市首年的虧損。

大幅計提的背后，是隆基股份和保薦人“誰也不相信最大客戶無錫尚德會破產”。該公司和保薦機構在《招股說明書》以及上市后的財報里，只呈現了一部分無錫尚德的情況，例如2009年的“毛利率保持在20%以上”，且未提示壞賬風險。

然而，無錫尚德是尚德電力最大的資產和貸款平臺，尚德電力2010年主業虧損、2011年總負債高達220億元且被傳面臨破產，2012年4月11日掛牌的隆基股份，其和保薦機構對公司最大客戶的經營風險未有提及、提示，或很難說得過去。

經濟觀察報獲悉，證監會對國信證券的決定結果，最早要到5月初才會宣布，要待4月27日隆基股份年報出具之后。

自救

3月23日，隆基股份公布2012年業績修正公告，由于大幅計提了一筆1.2億元的應收賬款，當年虧損5400萬元。

根據《證券發行上市保薦業務管理辦法》第71條規定，公開發行證券上市當年即虧損，證監會將自確認之日起暫停保薦機構的保薦機構資格3個月，撤銷相關人員的保薦代表人資格。

3月25日起，國信證券的高管們就開始與監管部門積極溝通，希望保住保薦資格。

“現在的策略是盡量拖一段時間，等風頭稍弱，就以‘不可抗力’為由，盡力向證監會爭取從輕處罰。”國信證券一位投行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但是公司內部已經做好了被暫停3個月保薦資格的準備，兩個保薦代表人的保薦資格肯定是保不住了。最壞的情況是，由于暫停3個月保薦資格，國信證券所有在審項目將被撤回，“但覺得不太可能撤回所有項目”。

國信證券官方對這一事件可能造成的影響拒絕評論。今年1月，招股說明書的簽字會計師中瑞岳華會計師事務所合伙人丁勇去世，另一位簽字會計師鮑中友以隆基股份目前尚未公告年報為由，亦未發表評論。隆基股份則表示，“計提是秉著對投資人負責的態度，按照會計事務所的要求進行的”。“從將優秀的公司推向市場這一點來看，國信證券沒有什么錯誤，而且也做到了盡心盡責。”隆基股份的董事長李振國認為，在去年整個光伏行業的公司大多巨額虧損的情況下，隆基股份取得的經營結果，證明是具備競爭力的。

此前，國信證券已經因隆基股份的業績不佳收到證監會的警示函。1月22日，證監會以隆基股份上市后即出現“2012年一季度凈利潤同比下降90.59%”為由，對保薦代表人王延翔和曲文波采取“12個月內不受理保薦代表人負責的推薦”的監管措施。

證監會指出，“保薦代表人對發行人刊登招股說明書前經營業績出現較大幅度下滑的事項，未向我會書面說明，也未督促發行人在招股過程中作相應的補充說明”。這被業內稱為是近期證監會針對“業績變臉”情況開出的最嚴厲罰單。

未提及的風險

上述引發軒然大波的應收賬款，總額1.2億元，欠款方是無錫尚德。李振國告訴經濟觀察報，該應收款賬齡是1年期，大多是發生在去年第四季度的貨款，合同約定的還款時間在2013年2月，若按照正常計提，大約是在5%左右。

為此，這筆應收款的隱患，并未在隆基股份1月31日的業績預告中體現。

3月20日，無錫尚德宣告破產重整。3月23日，隆基股份隨即發布業績修正公告稱，要將這筆應收款計提9077萬元，原因是“受累于無錫尚德的破產重整”。

盡管無錫市人民法院對無錫尚德的裁定是“破產重整”，而非“破產”——這意味著無錫尚德仍有擺脫財務困境、重獲經營能力的可能。但隆基股份的會計所中瑞岳華仍執意做了大幅計提，計提幅度在76%左右。“這是根據特殊事件，做的特別計提，會計準則里有嚴格的規定。”李振國表示，“破產是無法預知的，對這個風險我們也無法預判。”“如果無錫尚德如媒體所述失去償債能力，公司此筆款項能否全額收回具有不確定性。”隆基股份表示，如果重整結果向好，則仍有業務合作的可能。

無錫尚德及其關聯方是隆基股份第一大客戶，也是最大的應收賬款客戶。

2011年，隆基股份實現銷售20.18億元，來自無錫尚德及關聯方的銷售收入達 8.54億元，占比42.32%，高于2010年度27.37%的比例，2009年更是達到67.61%。

2012年上半年，在隆基股份3.47億元應收賬款中，無錫尚德及關聯公司達到2.5億元，比例高達72%。

如此高程度的依賴，隆基股份的招股書中，卻鮮有資料提到這個最大客戶尚德的實際經營狀況。

2012年4月，隆基股份上市。其招股說明書中節選尚德的內容是——“2009年，無錫尚德的毛利率保持在20%以上”；“2009年，無錫尚德保持著相對穩定的經營成果”。

沒有披露的情況則是——在整個行業“最賺錢”的2010年，由于決策的失敗，尚德電力全年2.6億美元凈利潤中，2.5億來自投資提前預算的收益，以及7300萬美元收購帶來的收益，主業虧損。

2011年，自第三季度開始，尚德電力成為同期虧損額最大的光伏企業，全年虧損額高達10.18億美元，列光伏行業榜首。當年，坊間開始流傳尚德將面臨破產的消息。

更令外界咋舌的是，這一年，尚德電力總負債高達220億元人民幣，而無錫尚德正是尚德電力最大的資產和貸款平臺。

對于隆基股份最大的客戶，尚德的2010年~2011年的這些業績滑落，身處同一行業的隆基股份，以及專業的保薦機構在招股書中未有提示。

招股說明書中是選用2009年的數據，并且未標明2009年尚德毛利率從30%跌至20%的情況。

賒銷之虞

過去，隆基股份在與客戶簽訂銷售合同時，會全額、或收取一定比例的預付款，并在收到全部貨款后發貨。但2008年11月后，受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其制定了相應的賒銷政策；2009　年第四季度，其開始逐漸由賒銷模式向之前的現銷模式轉變，在對無錫尚德的銷售中采取了部分收取預付款的形式進行銷售。從其報表中可以發現，在此之后，其2010年~2012年的應收賬款均在增加。

2012年年中，隆基股份7.98億的總收入里，應收賬款占據一半比例，7成以上是尚德的欠款；隆基股份的存貨也在節節攀升，2012年初為4.13億元，年中為6.94億元，三季度攀升至7.76億元；三季度，隆基股份預收賬款3685萬元，比年初減少60.84%。

在放寬賒銷條件之下，隆基股份銷售收入減少、應收賬款增加、回款期延長。2012年三季度，公司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金額僅為負4.19億元，同比減少87718.5%。上年同期，這個數字也只有47.86萬元。

隆基股份在意風險的是，“若大客戶取消訂單，將對公司業績和財務狀況產生影響”。

一位光伏企業高管告訴本報，放寬賒銷條件不僅是為了消化庫存，也是可以做高利潤，順利過會，“高比例的應收賬款是做進利潤里的”。

該人士稱，自己所在的上市公司近一年來，在與尚德供貨時，為了控制風險，要求收票據，加大預付款的比例，“會讓他們支付一定比例的預付款，要求下次提貨時，把上次的貨款付清，甚至可以要求現金提貨，以此作為拒絕壞賬、控制風險的手段。”

2012年年中，隆基股份業績凈利潤僅為3095萬元，同比下滑86%，其中包括2206萬元來自政府政策性扶持款項的營業外收入。

上海一家券商的投行人士這樣評價隆基股份的招股說明書：“2011年同比應收賬款和存貨翻倍，貨幣資金大幅減少，預收賬款卻下滑超過60%，營業收入增長才20%，表現太難看了，如果放在海外市場，根本不會有機構申購。”該人士認為，對于隆基股份的計提調整，屬于資產負債表的日后事項，可調可不調。

目前，無錫尚德仍是隆基股份的第七大股東，持股比例3.33%。無錫尚德的創始人施正榮曾擔任隆基股份的董事至2010年6月。隆基除了向其銷售硅片，也進行多晶硅采購，2012年中報顯示，采購金額高達1億多元，占比25.08%。

“因為尚德和國外多晶硅廠有簽署多晶硅長單，我們向尚德購買多晶硅有質量優勢，且依據市場價格。”李振國表示，“確實沒有想到過尚德會破產”，否則公司會更早地做防范措施，像賽維LDK在當地政府幫助下，也沒有到破產的境地。

他解釋，在過去兩年，尚德是大客戶，也是采購方，隆基不可能做到“不給錢，不發貨”，否則公司很難發展。從今天的結果來看，公司確實也存在判斷失誤，沒有嚴控應收賬款風險和庫存規模，對行業的判斷也樂觀了些。原因是，金融危機后，行業調整不到一年，就又達到了2010年的爆發期，于是，公司判斷是和過去一樣是行業“階段性調整”。

“短暫的風險過后，公司收獲的是更有利的競爭格局。”李振國介紹，“我們至今硅片的產能還是滿負荷，仍在擴大產銷規模，而100多家同行里，僅三四家能達到我們這樣的開工率。”

對于2013年，李振國認為行業整合會加劇，隆基將增加海外市場的銷售比例。“自去年下半年開始，隆基股份已在積極調整客戶結構，減少了對尚德的銷售規模，海外銷售的占比在逐漸提高。”李振國表示。

4月11日，隆基股份有13358萬股解禁上市，占總股本的24.81%，其中，無錫尚德解禁股數量達1792.8萬股，占總股本比例為3.33%，以收盤價8.18元計算，無錫尚德持有的隆基股份市值過億。不過，無錫尚德正處于法院清償階段，應不會過早做出拋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