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曲一家

羞澀的媽媽

經濟觀察網  記者  宋馥李 10月23日凌晨4點，我們從青海曲瑪萊縣的麻多鄉出發，向源頭進發。在早晨6時10分時，到達黃河源頭約古宗列曲。靜候太陽躍出山巒，普照高原。我們以朝圣的心，完成了此行最精彩的章節。

實際上，在黃河源頭，類似約古宗列曲這樣的小溪流，分布非常密集，大約每走幾公里，就可以看到一彎淺淺的溪流。遠遠地向南遠眺，巴顏喀拉山脈綿延到天際，每座山峰都是一座“富士山”。

每年，冰雪融為溪水，纏繞著大山，從山麓間沖出，在寂寥的高原上，勾畫出縱橫的線條。我們試圖沿著黃河源頭溯河而下，但蜿蜒的河道和同樣彎曲的道路，很快把我們搞暈了，它忽左忽右，忽近忽遠，幾個回合，我們便分不清哪個是干流，哪個是支流了。白的雪山、淡綠的草甸、碧藍的天、黑的牦牛，這構成了青海三江源地區的基本形貌。

格曲一家

有成群的牦牛，就會有藏族人家。

離開約古宗列曲的黃河源頭坐標點，約摸往東行進三四公里遠，居住著格曲一家。天地之間，忽然就冒出了兩間矮矮的土屋，屋后飄著經幡。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他們早就站在屋前張望著。

這是格曲一家，我們稱之為“黃河源頭第一家”。他家有6口人，養著30頭牦牛。門前的牛圈，也只是幾個簡單的木籬，不遠處的山坡上，牦牛星星點點散落其間。每年，賣牦牛是格曲家的主要經濟來源，有上門來收的，也有趕出去賣的，今年，一只健壯牦牛的價格，能賣到8000—10000元，呀！這么一算，格曲家真是殷實之家。

在我們看來，這是個略有些奇特的家庭組合，以母系來排定基本的關系，格曲和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共同生活在一起。大姐沒有成家，格曲自己也沒有成家，此外是二姐和二姐夫達加，妹妹和妹夫措加。

10月下旬，黃河源頭氣溫很低，我們一行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格曲卻穿著T恤衫，打著赤膊進進出出。不由得感慨，只有藏人，才在這片土地上活得精彩。我們到訪的，是格曲家夏季的房子，這幾天，他們正在往冬季的房子遷移，家里的女人們，已經趕到那邊去收拾了。

據說，在藏區，女人是家里的主要勞動力，從格曲家，約略印證了這個說法。格曲一家的糧食很充足，糧袋子跺滿了半面墻，青稞面的袋子，全都是用考究的牦牛皮縫制的。在堂屋的一角，牛糞也堆在屋子，這是重要的燃料，藏民過冬全靠它。

平時買些東西，都要到麻多鄉或者曲麻萊縣縣城去，這個距離，有200多公里。往往一個夏天，只去一兩次。格曲家的房子旁邊，堆著好幾輛廢棄的摩托車?，F在，摩托車，已經成了藏民們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但是，摩托車出現故障，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大多數藏民不會動手修理摩托車，送到鄉里或縣里去修，運輸又很麻煩。綜合算下來，修一次摩托車的成本，和買一輛新的差不多，所以，我們常常能看到，一些藏民的房子邊上，總有幾輛摩托車的殘骸。

與天地一室

摩托車疾馳而過，富有節奏的藏族音樂，留下一段尾音。

在藏區這那幾天，不論在瑪多縣城、麻多鄉，還是路上。我們常常能見到，駕駛者摩托車的藏民，總是裝置著一個顯眼的車載音響，播放著或悠遠或動感的藏族音樂。一路交織、一路遺撒。藏樂由遠及近，我們便知道，一個藏民正向我們駛來。你若招招手，他們一定會停在你的面前，一臉真誠地看著你，雖然語言不通，但從表情可以讀出，他們渴望與我們說些什么。

藏民很隨性，也很豁達。在瑪多縣城，常?？吹靡?，藏民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圍在一起聊著什么。“藏民很喜歡聊天。”同行的藏族向導——瑪多縣農牧林業科技局副局長朵華本說。

我暗自揣測，大約藏民們平日里相互說話得機會太少吧。你看，在我們行走在三江源腹地的時候，藏民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村落，隔上十幾公里，甚至是幾十公里，才有一戶藏民。對于每戶藏民來說，他們總是孤零零地佇立在蒼茫天地間，只與天地同處一室。藏民的草場很大，每家都有幾萬畝，高原植被很稀疏，只有面積廣袤，才能養育藏民。

在我們看來，他們真是與天斗、與地斗，才能生存下來。這話既對也不對，藏民的天性，本就是與高原是一體的，在千百年里，他們積累了足夠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智慧，好比與天地同處一室，早已相融相合，和諧自在。

經幡舞動，酥油茶飄香。拜訪過格曲一家后，我們又拜訪了另一家藏民。那戶藏民，剛剛生下寶寶，小家伙躺在床上，蹬著小腿兒，嗤嗤囈語。未幾，年輕的媽媽挑著水回來了，看見我們這些陌生人，略略驚訝了一下，隨即釋然，露出羞澀的笑。高挑的身材，裹著一襲藏袍，腳底卻穿著一雙時髦的高跟鞋。我們真不禮貌，早有照相機對準了她，咔咔嚓嚓，一陣密集地拍攝……她捂著嘴，有些手足無措。一束光從窗外射進來，打在她的身上，緋紅的臉頰邊緣，閃著金色的光澤。

這是那段旅程中，最難忘記的一幅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