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達

很多時候，自己都有這樣的感覺：讀小說時，自己的大腦就像一個攝像頭，掃描著全部的人世風景，讀歷史書時，自己的大腦就像一個儲量極大的優盤，拼命地往里塞東西，而讀思維含量極為密集的哲學與思想史著作，自己的大腦不得不像一只高速運轉的磁盤，艱難地讀取、分析然后儲存記憶！很不幸，在這個完全被技術物質化了的時代，自己只能打出如此機械僵硬的比喻來形容自己的閱讀狀態！

自己對這種閱讀狀態是極為絕望的！因為在這種狀態下，自己是一個純純粹粹，徹徹底底的被動的觀察者，至多只是一個思想接受的記錄者！書中的人物有愛情，但我沒有愛情，書中的人物心游萬仞，思極八荒，而自己又沒有這樣的境界！我感覺自己就像《他人的生活》中的秘密警察維斯勒，自己在監視偷窺著書中的生活，而在實際生活中，自己沒有自己的完整的獨立的豐富的生活，我用閱讀來臆測著生活的美好！化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熱鬧全是書中的，我什么也沒有！

這種狀態的轉變發生在大約一個月之前，那時自己忽然又對胡適產生了興趣，去找讀了一些與胡適相關的著作，其中就有周明之先生的《胡適與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選擇》。讀此書，印象最為深刻者，是其第五章《婚姻》，此間文字寫盡了胡適在母親、江冬秀、韋蓮司與自己之間的糾纏，在理智與感情，道義與欲望，追求與性格之間的矛盾沖突，以富有生命之筆寫出了胡適的情感生命歷程，對此心中久久難忘，不時揣摩！當時剛剛讀完唐德剛先生的《袁氏當國》，語勢飛動活潑，讓人可感受到歷史人物律動的生命氣息！全無國內當下史書之假大空與死板學究之氣！又剛剛翻過王軍偉師的《傳統與近代之間——梁章鉅學術與文學思想研究》，其后記有言：“在梁章鉅的諸多著作中，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本《師友集》了，倒不是這本書寫得有多好，而主要因為它是一個人成長的見證史。”加之自己又琢磨了一陣兒上半年二月出版的《南方傳媒研究》年度記者特刊，以及自己讀過的許知遠的一句話：“做一切職業的前提就是你要成為一個人，一個獨立的人，一個豐富的人。”自己猛然有了一種頓悟：于一段大歷史中，真正能給后人留下深刻記憶的是那些洋溢著個人生命活力的自我生命歷程，而讀書只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人書互補，讀書是為了獲得一種更為真實而且寶貴的生命體驗，我們的目的是讓自己的現世生活更加美好，研究人生是為了創造更加美好的人生，并最終自我度化，成為一個真正獨立、完整而又豐富的人！

自己入大學之后所讀之書，大多為中國現代文學史老師所“欽定”的必讀書目，而自己所精讀過的文史哲思想史著作，合計也不過十三四本，自己現在的閱讀空間要比未入大學之前要大得多，可是現在讀書更多的成了交作業式的應付，而沒有了當年喜歡一本書可以讀幾十遍的快感快活與快意！讀書本來就是精神的享受，非為稻粱謀的進身階梯，我把自己最大的快樂葬送在名利俗物上了！

要用生命去閱讀，才能體會到令生命震顫的快樂！

今日閑時瀏覽劉再復先生父女所著的《思想者十八題》，劉再復先生亦談及“用生命閱讀”，心喜之，將近日點滴經驗與思緒綴成此文！

外補一句題外之話。竊以為中國現在最稀缺的不是用生命來創作的作家，而是用生命來閱讀的讀者，當另撰文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