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達
1990年,我出生,那是當地計劃生育政策執行最為嚴厲的年份,很不幸,我恰恰就是那個不符合政策的。我也不曉得那些人為什么要媽媽懷上我已經七個月了才拉媽媽去引產打胎,只是后來聽爸爸媽媽以及當時在場的姥姥說,那天早上下了一場好多年不見的大雨,雨停后,計劃生育小隊的人敲著鑼鼓去“消滅”我,可是自己總算是命大,在他們離我家只有十幾米的地方,我“哇”的一聲,落了地。我是在準備消滅自己的鑼鼓聲中出生的,當然是命運恰到好處的早產。
二十年后,我在大學中文系的課堂里知道了著名作家莫言新寫了一本小說《蛙》,知道了其中一個人物——陳眉,她出生的故事與我極為相似,我特意找到這本書,找到那一節,細細地讀,可是我感覺很失望。我覺得莫言雖是名聲震天的作家,可是他的這個故事遠遠沒有爸爸媽媽和姥姥講得精彩,那瓢潑的大雨,那喧嚷的人群,那尖利刺耳的鑼鼓,永遠只停留在親人講述的故事里。
自己曾經一個人去自然博物館看稀奇,在生命科學館里那是自己第一次那么真切地看到一個胎兒是那樣的孕育然后出生。在胎兒七個月大的3D圖像前,自己特意照了一張照片,我也只在媽媽的肚子里呆了七個月便蹦了出來,二十多年后看到那個在羊水中蜷抱著的紅嫩的嬰兒,感慨歷史在細節之處總是這么有趣。
巧合的是,旁邊還有一臺時光機器,可以根據你現在的容貌,推演你以后任何時段的容貌,我索性直接按到了七十五歲,當圖像顯現出來的時候,自己真的嚇了一跳,我想到自己會很老,但沒有想到自己會老成那個樣子,一臉的皺紋,高高的顴骨,稀疏的頭發,暗黑的皮膚,最可惡的還有稀稀疏疏的胡子,一臉的頹唐氣,我直接就想到了改編自馮驥才小說的電視劇《神鞭》中的老癟三玻璃花兒,自己心驚,嘆然!
而緊挨著的就是一塊很大的LED顯示屏,上面閃爍跳動著的數字報告著這一秒,全球人數是多少,單位具體到個,這一秒中無數的人出生,無數的人死亡,無論你是何等的偉大,在你寂滅時,你只是這塊顯示屏上連顯示都不顯示,而直接減去的一個數字符號,時間是如此的公平而無情。
在中國傳統的哲學里,有無數教誨人,心靈澄澈,忘懷時間的說教。入世如孔子,“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曾不知老之將至”,出世如莊子,“心齋”“坐忘”“虛靜”,即使是到了當代武俠小說的宗師金庸那里也硬是在莽莽幾千里的昆侖山中造出來了一個“坐忘峰”,自己在看書,聽音樂,看電影,打球,游泳等等一切深入進去之時也統統忘記了時間。
正如《老子》所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沉醉于具體的時間細節,反而讓你我忽略了去追問純態時光的意義。
米蘭·昆德拉在《玩笑》中,以主人翁路德維克自白的方式寫過一段自己記憶深刻的文字。
許多時候感慨時光的流逝是如此之快,自己是那樣的匆忙,自己又常在許多時候回想,問自己在那匆匆忙忙的時光里自己是怎樣存在的。
無數的傳記寫來寫去不過是四個字——生老病死,而生命也不過是一段純態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