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依北王/文 代表祖國榮耀、成就與希望的神九與天宮號,正在太空遨游。連日來,人們像看大片一樣跟蹤、關注著相關新聞,為中國的強大與繁榮祈福。與此同時,也傳來這樣的新聞:在中國南方,在繁榮的深圳,一個母親跪下了,她下跪的方向,是深圳南山區教育局。她下跪的原因,是為自己的女兒爭取上小學的學位。她長跪一小時,最后終于換來了滿意的承諾。
媒體的報道顯示,這位母親系有深圳戶口的本地人,連本地人都無法獲得上小學的學位,叫人不由得為那些沒有深圳戶口的孩子們的上學問題捏一把汗。
筆者無意、也不認為應該將神九發射與民生問題對立看待,之所以同時提到這兩個新聞,是因為它們所傳遞出的意象,自然地構成了一個強烈的隱喻:當我們為祖國壯麗的航天成就歡呼的時候,別忘了中國社會存在的深刻失衡。
這位長跪的母親,所要的只是法律所賦予的基本權利。根據2006年6月由全國人大常委會修訂通過的《義務教育法》,凡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適齡兒童、少年,不分性別、民族、種族、家庭財產狀況、宗教信仰等,依法享有平等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并履行接受義務教育的義務?!读x務教育法》從1994年就開始實施了,可是近二十年過去,卻出現了這樣令人鼻酸的一幕,一個母親,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得到法律所賦予的權利,長跪不起。
這也是令人羞恥的一幕。人人膝下都有黃金,都有不可下跪的尊嚴。但是,筆者不想指責這位母親,相反,卻要贊揚她,贊揚她的犧牲精神,為了孩子能夠上學,她不惜拿起弱者的武器,用下跪——一種精神上的自殘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該羞恥的,是這個時代,“邑有流亡愧俸錢”,近兩千年前的官員尚有此境界,今日,面對下跪的母親,公仆們理應分泌出足夠的羞恥。
深圳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先鋒,三十余年里,拜改革開放之賜,從一個漁村成長為國際化大都市。據統計,2009-2010年的全國主要城市人均收入排名中,深圳以人均收入27596元位列第一。在全球經濟版圖中,深圳也占據著不可小覷的地位。美國《新共和》雜志資深編輯格雷格·伊斯特布魯克在其所著的《刺耳的繁榮》一書中,以艷羨的筆觸這樣描寫道:“深圳僅僅用一代人的時間,就從無到有并一躍成為世界第四大最繁忙的港口……像深圳這樣的情況以前還從未發生過——從未有哪個大都市的建設速度如此之快,從未有哪一地區發達的經濟幾乎是從零開始,也從未有哪一個社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從封閉孤立迅速轉型成為一個以外向型出口為主的社會。”但是,人們所期待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一所謂規律沒有顯靈,經濟的發展并沒有必然帶來政治上的進步。據報道,在一些符合上學條件的孩子不得其門而入的同時,一些甚至沒有獨生子女證的孩子,卻能以高價碼獲得公辦學位。當國民的基本權利都能成為權力的獵物時,我們為權力品位的低下感到羞愧,為權力道德的貧乏感到悲哀。
很多時候,推動一個時代進步的節點性力量,并不是連篇累牘的真理,也不是英雄的振臂一呼,相反,一個平凡人的非凡舉動倒能促成變革的發生。溫總理顯然對此頗有心得,所以他才把對于未來、對于政治體制改革的希望,寄于“人民的覺醒”。筆者希望,深圳母親的一跪,能成為促成社會覺醒的號角,促使我們的社會,能從庸俗的經濟決定論中走出來,本著對民族、未來負責的高度自覺,積極主動地推進改革,改變社會嚴重失衡的現狀。其實,當下,關于如何促進公平與正義,如何解決教育、醫療等具體的民生問題,并不缺乏方案與思路,所缺乏的,只是對公權力的制約與監督,只是打破既得利益、推進改革的政治與道德勇氣。
筆者還希望,深圳母親下跪之后,深圳有關官員能秉持良知,還給這位母親一跪。如是,既是對母親下跪事件帶來的社會心理創傷的修補,也是權力道德救贖的開始。
(作者為媒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