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納狄/文 在我們日常的習慣里,一些詞匯如果讓大部分人有同樣的感受——從視覺、聽覺到嗅覺、味覺,那么,你看到白紙黑字上寫著那個詞,或是耳邊聽見那幾個字,就條件反射地有了個印象。就好比看見“病房”倆字就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聽見交通臺的主持人說“晚高峰”就馬上浮現北京城里一到下午六點就出現“三環、四環一秒鐘變停車場”的壯闊場面。“春晚”也是這么一個詞。年年春晚如是,空熱鬧。
對父母那輩人來說,它是一個符號,八點鐘一開始,就意味著舊歷年就剩下四個小時了,看完這個節目,就算到了正月。他們聽到這個詞的第一反應大概是本山大叔那張臉。而由著這個詞生出來的四個多小時,是杯盤碗盞吉祥話,煙花爆竹壓歲錢。
按照導演組經年累月的規矩,在9點半之前,給少年兒童看的節目要演完,老年人愛看的也要往前放一放——此法從上個世紀80年代延續至今。
殊不知,還有哪個少年兒童愿意守在電視機前面看一群涂著紅臉蛋笑得跟哭似的的小伙伴們搖頭擺尾?iPad在手,別無所求。下至兩三歲咿呀學語,上至十三四歲豆蔻弱冠,都捧著個本本在手里,怕是不會在電視機前出現的。鄉下的孩子其實也不太看,沒有iPad有糖果,和西方的萬圣節一樣,出門從村頭開始討糖果,而且,現在也不是所有的臺都轉播春晚,地方頻道在除夕夜里節目也好,電影大片是連環地放,要么就是干脆麻將桌上露一手,也比看個假熱鬧要好。
老人們是會看的。在老年世界里,假熱鬧是很重要的。比方說他們是最不需要知道天氣如何的,也是最不需要去銀行里忙著辦事的,但是準時收看天氣預報,隔幾天去銀行搗騰幾個存折,是大多數老年人都會做的。春晚就剛好應了他們喜歡的假熱鬧。但若問這些忠實觀眾,這幾年的春晚里都演了些什么,除了本山大叔的小品,不知道能說得上來哪些。也不怪老人,那些個五六個合唱的民歌手攏共才唱兩分鐘,穿的裙子恨不得讓全國人民都看得出是一個師傅裁的,臉也認不出,一年才露兩分鐘臉,任誰也認不出。老人們最多認個裙子顏色,聽個合唱的熱鬧。
年輕人里,春晚的收視率絕不會像正月里頭幾日的《新聞聯播》里播的那么高,有個三四成就不錯了。早些年年輕人還是看的,90年代港臺明星還時不常來內地,各個臺也沒什么綜藝節目,春晚請哪些藝人,什么時間段出現,年輕人們還都是要打聽清楚的,守著電視機也要看偶像唱完那支歌?,F在沒有此番景象了。
2011年12月31日晚上你??吹酵粋€明星從“芒果臺”穿越到“番茄臺”,再去“荔枝臺”,商演的價格邀來賢人無數,加上高端又現代的舞臺,打造出來的五個小時的直播的確讓人過癮,也很容易就審美疲勞了。正因為港臺、日韓甚至歐美明星都頻繁地來內地演出,上衛視錄節目,綜藝玩過了去深度訪談,明星自己還開微博,日日獻上私房照,恨不能在粉絲面前通通透透,變身自媒體,不再以電視臺馬首是瞻,誰還愿意看他們去央視戴著“腳鐐”跳舞呢?
上述種種,算是刻薄著打趣一把。年年都要做的事,是最不好做的。并且,明眼人都知道,這晚會其實并不全部是導演說了算。聽前幾年某春晚副導演說起過,每年差不多都有六場帶妝聯排,外加一次錄制備播帶,一次直播,一共八場,少一點也有四場帶妝聯排。每次聯排之后,所有的負責人都需要去大會議室和來自中宣部等領導部門的負責人開會,會上的建議一條跟著一條,每場都有變動。提出這些建議的,和文藝晚會領域沒什么關系,不懂業務。建議聽來也好笑,五花八門,除了討論節目效果,商量是拿下還是備選,還有些細微到道具不好看,主持人說話不能太嗲,林林總總,每每開完會都讓導演組幾十口子人唉聲嘆氣。
此番辛苦誰人知?此外,接受那些安排過來的演員,也是一大麻煩。哪個大拿一定要進23點到零點的時間檔;誰誰誰一定要上,一定要獨唱;不能獨唱的,也只能安排在4個人以內的合唱里,還必須站在中間……諸如此類,導演們為節目操的心,有時候還趕不上處理這些個花絮勞神。誰承想春晚年年遭人罵,卻年年都罵不對人。
戴著“腳鐐”跳舞,是當年李詠形容自己在央視做節目的感受。龍年春晚的總導演正是李詠的夫人哈文。哈文并沒有太多官職頭銜,多年來一直鉆研業務,是《非常6+1》的創辦人和制片人。她上崗后,春晚一直悄悄地進行著,并無太多新聞。近日流出來的節目單里,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搭配,其中大量使用影視演員,以填補常用晚會歌手帶來的審美疲勞,估計也是希望能把海量電視劇觀眾吸引過來。趙本山依然是不下火線,每年到這時他不是吃藥硬頂著,就是在現場打著吊瓶改著劇本,誰也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本山大叔身體扛不住,想休息休息去大城市鐵嶺過個春節,語言類節目還有什么招可以使。近十年里那些個要么歌功頌德、要么虛張聲勢的相聲和小品,除了抄點網絡上爛了的段子哄哄老年觀眾外,實在乏善可陳。不知道今年哈文選上的由中青年歌手們說的相聲能不能讓觀眾聽到點新東西。
新東西今年不少,影視演員夫婦對唱,影視演員帶隊演戲曲,都是新鮮的。但也懷舊,奔著踏踏實實過年,不做假大空,多點人情味。在聯排結束后,有現場的記者看到,今年的主持陣容添了新人,也添了新形式,不再是正經八百地念對聯、讀臺本,而是各位主持人會像和觀眾聯歡一樣也唱著歌出來串場。遙想20多年前的春晚,其實就是茶話會,馬季表演《宇宙牌香煙》時,就在觀眾席前面走來走去。聽聞今年這場,頗有向早年間春晚致敬之意,連觀眾席也改成了上世紀80年代的圓桌圍坐。
女導演雖然很少挑大梁,但有成功的先例,孟欣所做的1998年春晚留下了好幾個經典節目,那年的晚會讓人覺得清新、雅氣、扎實,是難得完整的一臺晚會,導演的風格也沒有埋沒在這“腳鐐”之中,沒有呼天搶地的迎新年,算是難得之作。不知哈文導演今年的創作能不能讓觀眾覺得湊了這四個多小時的熱鬧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