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謝良兵 甘尚念 朱俊媽媽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8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宣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以下稱為《解釋（三）》）自2011年8月13日起施行?！督忉專ㄈ穼χ炜寢寭牡姆慨a問題有了明確規定。

3年前，朱俊媽媽傾盡所有給兒子買了套婚房，但她自此開始焦慮，生怕嫁來的兒媳婦有一天跟兒子離婚，分走了房產。房子買完沒多久，朱俊的婚沒結成，跟女友分手了，原因是朱家沒有同意在房產證上加上女方的名字。

在這個“寧可在寶馬車上哭，也不要在自行車上笑”的物質時代，有了婚房的朱俊最終也未能贏得愛情。但朱俊說他能理解女友的想法，“她從小就缺乏安全感。”

經濟發展改變了人們的婚戀觀。“在婚姻關系中，現在的男性和女性都很脆弱，大家都處在焦慮和不安中?！督忉專ㄈ丰槍ι鐣霈F的這些問題，體現了民法和憲法的一些基本原則。”原北京市律師協會婚姻家庭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孔寧說。

婚姻法軌跡

《婚姻法》迄今為止已歷經過數次修改以及3次司法解釋，每一次修改或司法解釋的出臺都是因為當時的矛盾已經足夠集中和尖銳。“婚姻法把社會的每一個階段都折射出來。”盈科律師事務所律師郝慧珍說。

1980年，婚姻法進行第一次修改。“夫妻共同財產”的概念出現，夫妻對共同財產有平等處理權。

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夫妻共同擁有的財產越來越多，“私房錢”也出現。但對于個人財產的界定仍然是一個問題。2001年，婚姻法進行第二次修改，增加了“個人特有財產”制度。

孔寧回憶說，她曾處理過一個案子。當事人和丈夫共同創業掙了很多錢，離婚時財產照說是兩人一人拿一半。但女當事人認為她的房子是被男方霸占了，想要回來?？讓幾屍渑c親屬簽訂一個近2000萬元的借款合同，這種“財產轉移”為女方追回了房子。

但孔寧說，這種“餿主意”只有那個時候才能行得通，現在已經不會有律師如此“冒險”了?？讓幫嘎?，在離婚案中，為了財產分割打得頭破血流的不少，“有些甚至就是為了一個煤氣罐。”

2001年，婚姻法司法解釋（一）出臺，對子女撫養費和離婚損害賠償進行了明確規定。兩年之后，司法解釋（二）出臺，主要針對彩禮應否返還、夫妻債務處理、住房公積金及知識產權收益等款項的認定、軍人的復員費及自主擇業費的處理等問題。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中國的房改讓各地的房價開始逐漸抬高。房子成為婚姻的必備品之一，但囿于子女的經濟條件限制，很多父母出資為自己的子女購買了婚房，這也成為離婚案中的重大“隱患”。司法解釋（三）適時出臺。

中國婚姻法學會秘書長、中央民族大學法學院教授雷明光說，離婚案例中，財產和子女撫養問題是最重要的，90%的離婚案件都會有財產糾紛，而財產中最重要的就是房子。

更重私產保護

《司法解釋（三）》更注重個人財產的保護，基本上2/3的內容都是關于財產問題，財產的分割、財產的認定等，“這些是群眾比較關心的問題，也是離婚案件當中涉及得比較多的問題。”婚姻法專家、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巫昌幀說。

參與修法的巫昌幀透露，此番修改突出了財產問題，是因為當初修改《婚姻法》的時候財產問題不突出，而《婚姻法》對財產問題的規定過于簡單。但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深入，不動產種類越來越多，價值高了、數量也大了，相關規定急細化。

孔寧認為，這一次的司法解釋更加保護財產的獨立，更加保護公民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強調了男女平等。“尤其在房產的處置這塊，可能是為了出臺民法典做鋪墊。”

以父母購買的房子產權歸屬為例，“以前判得確實簡單、粗獷，大家都撕不開臉皮。事實上，父母買的房子，贈與他們的孩子，還是應歸結為憲法所保護的私有財產。”

山東省廣饒縣人民法院大王法庭的法官劉君東表示，在《解釋（三）》出來之前，他們事實上已經在按照類似的處理方式在調解或判決離婚案中房產的分割問題。郝慧珍也告訴記者，關于這些問題，在出臺《解釋（三）》之前，由于各地執法人員的水平問題，就會出現同案不同判的情況。“在北京，同樣類型的案子，在東邊法院和西邊法院的判決結果可能就不一樣。”

從倫理到契約

本報記者接觸的專家、律師或法官都稱，房產、股權如何分割，是離婚案中最“扯皮”的環節，相關的婚姻法、物權法和合同法的沖突日益凸顯出來，成為司法實踐中的難點。比如最近號稱“國內第一離婚案”的鋼鐵大亨杜雙華的離婚案涉及500億元的財產分割。

據相關部門的統計以及基層法院的調研顯示，房產歸屬是“恐婚族”最大的擔憂，房產分割也是離婚案件判而難了的“死結”。

最高人民法院新聞發言人孫軍工曾透露，2010年全國法院一審受理離婚案件1164521件，其中受理撫育費糾紛案件24020件，受理婚約財產糾紛案件24676件。涉及婚前貸款買房、夫妻之間贈與房產這些爭議較大的問題，亟須法律適用標準。

孔寧將這種“死結”歸結于人們婚戀觀的問題。“你結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現在人們太過于看重金錢關系了。”在孔寧看來，《解釋（三）》的出臺能凈化目前畸形的婚戀觀和價值觀。

郝慧珍說，現在人們對于《解釋（三）》有太多的誤讀。“網上說‘婆婆笑了，丈母娘哭了，小三傻了’，我覺得大家還是一種傳統的思想在左右這個事情。中國的傳統就是男方家要準備房子，多少年了這個問題還沒有突破。”

在雷明光看來，婚姻從倫理走向契約是現在社會發展的必然，“我們國家一直不把婚姻看成是契約，但是在資本主義國家都看成是契約，對婚姻是不是一個契約，我們暫且不論，但是對財產問題就是應該按契約的角度進行處理。”

法官劉君東認為，房產是離婚的結果，并非原因?！督忉專ㄈ返某雠_，使婚姻關系建立在財產平等的基礎之上，避免出現“買賣婚姻”的情況。“司法實踐中就有些女性是為了對方的財產而結婚。”

“用自己的勞動來實現自己的財富那才是真正的財富?！督忉專ㄈ穼δ切┛偸窍蝈X看，總想嫁個有錢人的年輕人來講，是一種打擊。”雷明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