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楊興云 經過好幾個月的等待之后，楊石煥原本因山羊死亡壓在心底的郁悶悲傷的陰霾一夜之間被一掃而光。由于媒體的曝光，當地政府迅速行動，日前，她終于收到了因喝了含有劇毒污水死亡的山羊的數萬元賠償金。

她對賠償很滿意，原因在于此次賠償不僅包括死亡的山羊，而且還包括山羊的治療費和死亡牲畜無害化處理費。有關方面甚至表示，接下來還會賠償相關的間接損失，具體情況正在抓緊評估。

兩個月前的6月11日，家住云南曲靖麒麟區三寶鎮張家營村的楊石煥家里飼養的山羊在喝了村子旁邊水塘里的水之后，回到羊圈就東死一個，西死一個，“當天死亡14個，第二天死亡15個，隨后幾天又連續三個五個地死亡”。但是山羊為什么死，她并不知道原因。

兩個月后，云南曝出“曲靖鉻渣非法傾倒致污事件”，她才知道羊為什么死的。據曲靖市政府通報，兩個月前，與云南省陸良化工實業有限公司簽訂協議的兩名承運人將5000余噸鉻渣非法傾倒在曲靖市麒麟區農村的路邊和山坡上。村民放養的山羊正是飲用了污染水中毒死亡。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兩個月以后，當地媒體曝光劇毒鉻渣污染事件，曲靖市委書記隨即作出批示，要求有關方面“3天之內作出賠償”。

興隆悲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楊石煥那樣的運氣。陸良縣興隆村村民就長期籠罩在陸良化工廠排放劇毒污染物質的陰影下。

地理學上的盆地在云南當地被稱為壩子。而興隆村就坐落在云南最大的陸良壩子中央，距離陸良縣城7公里。

作為珠江正源、在村民的口中被稱為“大河”的南盤江，從村子的中間蜿蜒而過，一條條長長的水渠將河水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村民的稻田。上述背景襯托著在田埂上悠然吃草的水牛，宛然一幅水墨山水畫。

村民周華書說，他家里的稻田以前一年要打30公斤一袋的稻谷160袋上下，自從有了陸良化工廠以后，南盤江水被污染，灌溉稻田后，產量急劇減少，現在每年只能打稻谷10多袋，有時候甚至連稻種都收不回來。

周華書說，村民現在都不敢讓牛喝河溝里的水，一喝就要生病，有的甚至很快死亡。

他說，收割后的稻子，在打谷場上脫粒后，臉上都會沾上一層灰黑的塵土，感覺喉嚨火辣辣的刺痛。

村民王桂培說，由于抽南盤江水灌溉遭受了污染，她家十來畝稻田，現在的產量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家里的牛喝了遭到污染的水后，“蹄子都掉了”。

不僅如此，眾多村民還向記者表示，由于水和空氣都被污染，村民反映近幾年得怪病死亡的村民越來越多，其中僅癌癥死亡的人數大概就有三四十人。

村民王琴蘭說，她在一年前做闌尾手術時被陸良縣中醫院診斷出肝癌，光做手術就已經花費了六七萬元，現在生活已經陷入困境。

為此，興隆村很多人曾經到省市縣各級政府上訪，雖然有時候根據情況得到幾百元不等的賠償，但問題始終沒有能夠解決。

就在到興隆村采訪的時候，盡管對鉻渣污染事件渾然不知，興隆村有十幾個村民當天仍然去縣城上訪。

陸良在云南一直是產糧大縣及農業大縣，而在新一輪經濟發展過程中則在極力推進工業產業的發展。在剛剛召開的曲靖市第四次黨代會上，陸良縣有關負責人在談到今后的發展思路時就毫不諱言，首先就要“做特化工”。

南盤江畔

令人深感震驚的是，就在曲靖市政府一再聲稱南盤江并未受到此次鉻渣傾倒事件影響的時候，陸良化工廠數十萬噸長期露天堆放著南盤江畔的劇毒鉻渣被意外曝光。

在緊鄰南盤江畔的一個斜坡上，含有劇毒污染物六價鉻的廢渣沒有任何遮蔽地露天堆放，日積月累已經形成一座長寬高均在百米以上的巨大山體，現場氣味刺鼻，渣場內寸草不生，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

隨后，記者踩踏著劇毒鉻渣，沿著陡峭的渣山下到江畔，發現整個鉻渣山與南盤江只隔一條兩三米寬的土路，中間雖然砌有一堵矮墻，但在降雨的時候，根本阻擋不了山上的鉻渣被沖進南盤江。

在現場的陸良化工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湯再楊介紹，露天存放的鉻渣山，系公司在收購原來工廠時遺留下來的“包袱”。

湯再楊介紹說，鉻渣山原來的數量為28.84萬噸，經過陸良化工實業有限公司2004年新上一套年處理污染物2萬噸的裝置處理之后，現在仍然存有污染物14萬余噸。

據了解，按照國家環保部門的相關規定，鉻渣的存放時間不得超過一年，上述情況表明，當地環保部門的監管存在重大缺失。

在鉻渣堆場，有數十個工人正在鉻渣上面搭建石棉瓦遮雨棚。湯再楊說，這是按照曲靖市和陸良縣的要求，對存放的鉻渣采取防護措施。

然而，當記者問其這樣的措施能否完全保證在下雨的時候污水不會滲入南盤江時，湯再楊表示，這個不好說。

在南盤江畔，并非只有陸良化工廠一家有污染的工廠。按照陸良縣領導的介紹，緊鄰陸良化工廠的那片區域，實際上就是陸良縣的一個傳統化工產業園區。

成長的方向

在此次鉻渣污染事件之前，曲靖一直作為中西部城市經濟發展的一個樣本在不同級別的場合屢被提及。

在經濟高速發展的背景下，曲靖連續三年被評為全國十佳宜居城市；2006年榮獲中國走向世界——中小城市成就獎，2009年，曲靖入選新中國成立60周年“中國城市發展代表。

2010年，曲靖中心城區建成區面積78平方公里，經國家住建部批準成為大城市，也成為云南第二個大城市。中心城區人口已達到80萬。短短10年之間，城市發展實現了大跨越。

而創造曲靖經濟高速增長的秘密則與化工、冶金、建材三大產業的超常規發展密不可分。“2010年，曲靖市完成工業總產值1265.1億元，是2005年的2.72倍，年均增長22.25%。”曲靖市工業和信息化委員會副主任張元明說，這個數字在云南省僅次于昆明，居全省第二位。

據了解，在過去5年，曲靖市化工產業實現產值104億元，是2005年的2.34倍，年均增長18%。而在接下來的“十二五”期間，曲靖在化工冶金建材煤炭等產業的布局方面還將有進一步的動作。

曲靖市發改委副主任盧昆生表示，上述產業在今后5年將會有新的發展，根據規劃目標，到“十二五”末期，化工、冶金、建材、煤炭四大產業將分別實現工業增加值200億元、120億元、30億元和168億元。

他以化工為例說明，在“十二五”期間，除了鞏固現有的煤化工、磷化工和乙炔化工三大板塊，還將形成新的產業鏈。正是以資源型為主的產業發展結構，給曲靖經濟的發展帶來了環保監管領域的一系列問題。“上述產業都是高污染、高安全要求的產業，具有運行周期長、工藝流程多且復雜，每個環節都會產生各種污染物。”張元明說。“而無法回收利用的污染物大多有毒有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重大環境安全事故。”張元明認為，環保問題已經成為上述產業發展的瓶頸制約。

本報記者看到曲靖市政府一份名為《2011年曲靖市工業投資工作指導意見》中提出，“在曲靖建設的工業項目、不論行業、不論企業屬性、不論企業規模、不論外來或本地企業、不論稅收貢獻，只要符合國家產業政策和曲靖新型工業化發展需要，能促進工業轉型、增加就業崗位的，一律大力扶持。”“這就是曲靖發展工業的‘五不論’思路”，曲靖市發改委一位人士表示，“五不論”是硬指標，后面的限制則是可以靈活考慮的軟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