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特約記者 韋明 農婦葉益芳的自行車后座上搭兩個大筐，里面裝著超過140斤重的苦瓜。一名收購商開價，“5元！”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8元成交。收過錢，她搖頭嘆氣。

6月15日，在廣東省佛山高明區更合鎮，多種瓜類蔬菜滯銷?？喙弦欢荣v至5分錢一斤仍無人收購；白瓜和茄子的收購價僅為每斤0.2元。

葉益芳家在更合鎮軍田村。今年1月，她種了2畝苦瓜、4畝白瓜及一些茄子。一個月前，迎來蔬菜上市時節的同時，滯銷隨之而來。剛開始，蔬菜價格太低舍不得賣，苦瓜留在藤上沒摘下來。一個月后，價格一點都沒漲，但苦瓜都已熟透發黃了。

而已經摘下來的苦瓜，因為過熟或放太久變質了，“我們倒掉了1000多斤的蔬菜了”，葉益芳的丈夫痛心不已。

去年同期，她家的6畝地帶來了2萬元的收入，但今年估計不足8000元，“蝕本了”。軍田村村干部預計，全村200多畝瓜田，今年收入將減少70％。

與她們相同命運的是珠三角大部分的苦瓜農，今年他們在迎來了單產的豐收，卻面臨著前所未有的低價收購。

多數珠三角農民首次遭遇如此的菜賤傷農，此前他們已習慣了按照經驗來種植。而這次滯銷，能否改變他們對市場的忽視。

高明滯銷瓜類2000畝

在更合鎮高村，65歲的老農陳澤種了20年瓜，今年行情最差。

一年前，白瓜、苦瓜等收購價，大都每斤1元左右，去年同期，他收入12000元。但今年，他預計收入僅有3000元。他種了四畝白瓜，減去種子錢203元，再拋去化肥、農藥，就所剩無幾了。“還不算自己的人工費”。

葉益芳所在的軍田村，距高村約4公里。15日上午，她和農婦們將一筐筐茄子抬上車。兩大筐茄子，加起來超過100斤，“打包價”不到10元。許多茄子被切成片扔進一邊的魚塘喂魚。

種植苦瓜、紫皮茄子等蔬菜，南方有氣候的區域性優勢，也是高明區的主打蔬菜品種。更合鎮是高明最大的蔬菜產地，全鎮苦瓜和白瓜的種植面積高達4000多畝，還種有1000多畝的茄子。這次滯銷還是多年來的頭一遭。

6月15日，更合鎮政府向記者表示，全鎮共滯銷1000畝蔬菜，其中苦瓜600畝，白瓜400多畝?？喙辖衲戤€產5000斤，白瓜畝產4000斤計，比去年都提高了30％。

而高明區農業部門介紹，全區滯銷的瓜類為2000余畝，其中一半多在更合鎮。

苦瓜保質期短，滯銷就意味著腐爛。，記者就了解到，僅在軍田村200多畝的蔬菜中，就有1/3腐爛掉，要么在藤上爛掉，要么變質后被倒在路邊。在村道旁，隨處可見每天爛瓜堆，在驕陽暴曬下發臭。

前段時間還有些魚塘主來拉這些爛苦瓜去喂魚。隨著天氣漸熱，魚再吃爛瓜就容易發病致死，就再沒人來拉了。

一開始，更合鎮政府把滯銷的消息放到網上，希望吸引外地的采購商過來。也聯系了本地的幾大采購商，但采購商看不好利潤，收效甚微。

苦瓜滯銷是珠三角共同難題。在佛山南海區大瀝鎮，當地的“大頂”苦瓜也面臨滯銷，一些苦瓜爛在田間。中山的苦瓜也在本月開始大量上市，收購價則一路低迷。

相同情形還出現在海南省。本月，海南的苦瓜收購價低至每斤0.15元而無人收購。據媒體報道，和高明區一樣，在海南中部，屯昌縣大量苦瓜也因滯銷而大量熟透變黃、腐爛變質。

市場力量和農民經驗

在農戶的種植和城市居民之間，存在一道將價格扭曲環節。

一邊是，城市居民越來越難以承受日益上漲的買菜成本；另一邊在農村，大量農民因超低價收購，而眼睜睜低看著蔬菜腐爛，甚至在山東還發生菜農因血本無歸而自殺。

然而，對珠三角菜農而言，滯銷是近兩年的新情況。

今年春天，佛山市三水區的大白菜嚴重滯銷，對當地菜農來說，這是 “種了一輩子白菜第一次遇到”。當時，菜市場一斤大白菜賣2元，而在佛山三水區大塘鎮，1毛錢一斤的賤價沒人愿收購。

高明的瓜類滯銷，是佛山市今年第二次出現蔬菜滯銷。和上次同樣，在收購價低賤的同時，6月16日，廣州市物價局價格監測中心的數據顯示，當日苦瓜、白瓜和茄子的每斤均價分別是1.5元、1.5元和2元。

有觀點認為，由于隨著珠三角民工荒，農民工少了，市場需求小了。不過更合鎮農林漁業局何局長以及一些瓜農都更愿意認為，是今年氣候好，單產提高了30％以上，使市場上的供應量激增。在同樣出現苦瓜滯銷的中山市，今年苦瓜的單產也比年增加四成以上。

但收購商認為運輸成本的提高是蔬菜價格倒掛的主因。

“農民賺不到，我們收購的也不好賺。”在軍田村，正在裝車的一名收購商說，他將苦瓜茄子運到廣州批發市場，比起去年，今年的運輸成本正更嚴重地擠壓了他們的利潤。

在高村的女收購商徐英說，她從村民里收購苦瓜，每斤約5分錢，再用貨車運送到廣東最大的蔬菜批發市場——佛山南海區大瀝鎮的中南市場，那里每斤的售價約為2毛錢左右。

“利潤非常薄，一斤的賺取的差價是為1.5毛左右，把運費減掉，沒賺什么錢的。”徐英稱，在中南市場，大量苦瓜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她收購的苦瓜曾在批發市場里賣不出，只能蝕本。

這些苦瓜應是來自粵西。廣東省農科院蔬菜研究所科技科李植良副主任說，往年，海南的苦瓜在3月－5月上市，在4月－6月，湛江、陽江、珠三角的苦瓜也先后上市。但今年受氣候影響，粵西苦瓜推遲上市，和珠三角的苦瓜碰在一起，加上珠三角本身單產的提高，苦瓜市場躲然飽和。

珠三角的蔬菜靠近市場，有運輸之便，加上行情好，農民們習慣于漠視市場變化，以為種什么就能賣什么。因而三水的白菜、高明的苦瓜，在40年和20年的種植歷史中，多數都是在村里坐等收購者上門。農民自身沒能力提前了解、尋找市場，也沒想辦法怎么做。

只有少部分的農戶向記者抱怨，政府對瓜農的種植并無多少指導，最多是送一些種子?？墒?，上述更合鎮農林漁業局何局長則表示，事實上政府今年年初就向農戶建議，到6月份再播種白瓜，以在淡季上市。但農民們因為去年白瓜價格好，并不聽指導，全都提前半年種植了。”

“大部分農民還是按經驗種田，”上述廣東省農科院人士表示，目前市場需求對農戶種植之間的聯系匱乏，其中一些農民，尤其是年齡大者，往往抱著這種心理：“我種這么多年的田，還用別人教嗎？”

這幾天，高明更合鎮農民開始將苦瓜藤連跟拔掉，而多名瓜農表示，明年還會再種苦瓜、茄子、白瓜，誰知道，或許明年的市場會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