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李黎/文  從舞蹈演員、軍人到遠嫁海外的作家，嚴歌苓的人生就像一部電影劇本。這一次，她帶著重寫的《金陵十三釵》回國，同時將擔任張藝謀12月份上映的同名電影的編劇。張藝謀曾稱贊《金陵十三釵》是他當導演二十年來碰到的最好的劇本。而5月里宣傳小說的嚴歌苓說，書雖然晚于電影劇本出爐，但是與電影的內容是完全獨立的，甚至沒用電影中的一句臺詞：“電影劇本里我所有關于情節、對話的創作都是被雇傭的，而小說則完全屬于我自己。”

我要寫“抗拍”的文學

雖然無論是作為小說家還是編劇，嚴歌苓無疑都是成功的，但或許在內心深處她其實更以作家身份為重，她說自己一直嚴格地區分著編劇和作家這兩個身份，因為并不認為“魚和熊掌”真的可以兼得。嚴歌苓直言寫電影劇本能帶來巨大收益，久而久之就會下意識地在創作上做出某種不自覺的妥協，后來她終于心生警惕，開始自檢，企圖在潛意識里就掐滅那些為電影而作的念頭。甚至堅定地說：“在我未來的文學創作里，會寫一些抗拍性強的作品。所謂抗拍性，就是文學元素大于一切的作品，它要保持著文學的純潔性。我很愛文學，也愛電影。但是有時候好文學不一定能拍出好作品，比如納博科夫的《洛麗塔》就是一部抗拍性很強的作品，盡管被拍成了電影，有的電影還獲得了奧斯卡獎，但是沒有哪一部能還原這部小說的榮譽。影視劇的確可以拉攏一些原本不閱讀的人，但同時也會對文學本身造成傷害，因為文字的細膩和美感被影像粗糙化了。”

嚴歌苓還澄清說，盡管近年來她總給人新作不斷的印象，但其實這些作品多是舊作翻新。對于文學創作的頻率而言，她認為自己兩年誕生一部長篇是一個比較負責任的創作頻率。

這些年來，嚴歌苓的小說成了影視公司爭拍的對象，已經播出的就有《一個女人的史詩》《小姨多鶴》《鐵梨花》等熱劇，嚴歌苓的其他幾部新作的改編權也已經賣出，但是，或許從嚴歌苓的描述可以看出，她的小說被大量拍攝的節點或許已將成為過去。

在劇本和長篇之間的“較真”

嚴歌苓說，文學創作與劇本撰寫的不同之處在于創作小說需要作家長期對一件事情保持思考，而寫劇本時雖然也要考慮深度，但終究技巧比原始創作更重要。

當年《梅蘭芳》的劇本創作不是沒有遺憾的，甚至傳言當時她交出的第一版劇本幾乎被陳凱歌全部推翻，因為嚴把那個劇本寫得“太含蓄”了。最終，《梅蘭芳》的劇本經過了七次易稿，想必對于最終的劇本，遺憾是一定存在的。嚴歌苓對此卻顯得淡然：“也還好，畢竟第一稿就會把整個戲劇架構都弄好了，后來的多次修改也只是一個細節上的取舍問題，總的來說原本的思維還是保留了相當多的成分。”

而《金陵十三釵》從中篇到電影劇本，再到長篇小說，可謂是“一稿三變”。嚴歌苓說雖然自己對所有被改成電影和電視劇的作品都一律采取鴕鳥式“不敢看”的態度，但《金陵十三釵》卻是個例外，她自己非常期待：“當時我到南京看了他們整個景，還有最后他和克里斯蒂安·貝爾的合作，種種征兆都覺得它應該是一個值得期待的作品。而這個電影劇本是先寫出來，長篇小說后來才完成的。電影編劇過程除了我，還有劉恒和其他的編劇，有時候張藝謀也會自己把他自己的思路告訴我們，我們再根據他的想法重新理順，所以在《金陵十三釵》的電影劇本來說，最后成果應該算是一個集體勞動，小說則是完全屬于我自己的創作。”

談到劇本創作，嚴歌苓希望媒體為她澄清《幸福來敲門》只是她寫的一個電視劇劇本，而不是長篇小說?！缎腋砬瞄T》原名《繼母》，本是她為好友陳沖而作的一個電視劇劇本，后來制片方將其更名并由蔣雯麗主演，她只好又為陳沖寫了一部，只是現在還沒有開始拍攝。較真兒的嚴歌苓看來無法容忍有人混淆弄錯她的長篇和劇本創作，甚至說：“如果它要被算成是我的長篇，那我覺得需要用一部非常重磅的作品來洗刷我的名譽。”

為好萊塢編劇工會罷工，值得

有人比喻說美國的劇作家相當于掌握著影視產業的第一把鑰匙。作為好萊塢編劇協會里唯一一個中國作協成員，嚴歌苓嚴格遵守著其中的規定，卻不似一個“被動者”，而對其編劇工會制度贊賞有加，甚至可以說是享受著這個協會賦予她的權利和義務。她說，雖然編劇協會不負責給成員介紹劇本，但是成員們在接寫劇本的時候，由于自己擁有好萊塢編劇協會成員的資格，屬于專業編劇，那么在報酬上就有 “不能低于某某個待遇”的保證。

“任何一個電影、電視劇好不好，劇本起到太重要的作用?？墒请娪熬巹円恢痹谝笞约旱牡匚槐怀姓J、被提升。據說按諾貝爾文學獎的慣例，大家公認最厲害的是詩人，第二是小說家，而排名最靠后最‘賤’的則是編劇，這是很不公平的。所以好萊塢的編劇們隔一兩年就鬧一次大罷工。在罷工期間，協會的成員們誰也不許寫，誰寫了誰就是工會的叛徒，所以集體擱筆。為什么美國編劇的罷工可以讓好萊塢電影工業全面癱瘓，而中國的編劇卻處于十分弱勢的地位？這里就能體現區別。因為在中國，個人利益這么重，不會說大家聯合起來弄一個編劇工會什么的。在好萊塢無論人家一個付出了多少代價寫一個劇本，一旦遇到罷工潮，賣了劇本就意味著背叛，這在中國不可能做到，大家會換成桌子底下商量完交易。經常搞這種名堂的話，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形成集體觀念。”

當年進到這個好萊塢編劇協會，著實不易，有兩個條件必須符合：第一是入會編劇的電影必須是在美國大的劇院公開放映的。第二個條件就是必須是受大的電影公司所雇用。加入之后，可以享受醫療保險和不菲的退休金，還有失業保險。嚴歌苓說：“工會一直在為編劇們爭取合理的報酬底線，不能掉到什么什么以下。而國內我聽說有人寫電視劇拿5000塊就干一集，甚至還有知名編劇一個人就有好多個槍手代寫。像這種必須該親歷親為的事情，雇用槍手來糊弄劇本創作簡直匪夷所思。不過我倒也聽聞國內的電影編劇挺強勢的，開價都能趕上好萊塢的酬勞了?？傊?，我覺得國內的編劇環境不是非常健康。”

嚴歌苓透露自己每天都要創作，這是她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生活方式。她說：“我一定是你能見到過的最勤奮寫作的人。我真的特別特別勤奮，以前跳舞的時候腰腿不好，但表達力好，我可以把一條腿拴在腦袋尖，邊練功邊寫信，每天4點起床?，F在我寫作也是，早上一喝完咖啡就去寫字臺邊坐著，我知道當每天我坐完6個鐘頭的功課，我會非常非常喜歡這樣的自己。為了這種對自我的肯定和喜歡，我就去堅持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