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張一帆/文 等了好久的夏天說來就來了。小時候的記憶不是這樣的。那時的春天還是一個獨立的季節 。那種溫度和日照，晚飯后能勾起冬天涼意的回憶，讓你對夕陽心存感激，下午云間的陽光，又像有一雙溫暖的翅膀拂過頭頂，讓你對即將到來的夏天充滿幻想?，F在的春天，是兩個極端之間理論上的過度，暖氣費的賬單還沒有寄到，空調就呼呼地吹起來了。

周末和朋友騎車去海邊，每年一次的100公里路程，去到鵝卵石灘上給給夏天接風。去年大而化之，沒有準備好干糧飲料，爬山坡的時候像烏龜一樣，這次就認真對待了，每小時都在補充養分和液體，走得也很順當。鄉下樹上結滿了嫩葉還沒有百分之百地舒展開來，讓我想起無數新生知了的羽翼，等待哪一個酷熱的下午，在你昏睡的時候沸騰開來。

因為要繞不少山路，出門前特地借了一個衛星導航器，下載已經小到可以裝在公路車的龍頭上。天空中有24顆GPS衛星，像24只大眼睛，盯著我這個小黑點，慢慢地在亞歐大陸的邊際上挪動。如果我拐錯一個彎，導航器上立刻就有聲響糾正我的錯誤。想想這也夠折騰的，為了方便我這樣的人不折地圖，市場經濟可以調動如此龐大的團隊，提供如此入微的服務。

你知道嗎，那24顆千里眼似的定位衛星，因為在比我半徑大得多的軌道上移動，又因為它們離地球比我遠很多，衛星上的時間比我在地面上的時間更快。這是我第一次最直接地和愛因斯坦的狹義以及廣義相對論發生聯系。我大口地呼吸空氣，胃里的香蕉轉換城血糖再轉換成肌肉的伸縮，經鏈條和自行車輪再轉化成平面移動。這些牛頓時代數理化，一下顯得老了很多。

如果你還沒有睡著的話，我就繼續解釋。狹義相對論的假設如果成立，相對速度更快的物體所經歷的時間更慢。這和王母娘娘那里的天上一天，地上十年的概念相似，前提是只要王母娘娘飛得夠快的話?？茖W家早算過了，一天下來，GPS衛星和赤道相比，慢了7.4微秒。

我知道，這樣外行地作賤物理學讓你很生氣，可是我還沒有解釋完畢。廣義相對論如果成立，在引力場相對強的地方，時間更慢。這難道是為什么搞戶外的人喜歡說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嗎？一天下來，在軌道上的衛星相比我，又快了45微秒。

這一上一下一天下來，赤道和衛星上的時間就相差了38微秒之多。每天這24顆GPS衛星都不得不調整這38微秒的偏差。不然衛星導航所指定的距離每天都會偏離10公里，可謂真正的差以毫厘，失之千里。

眼前一路都是下坡路，我松開剎車，奔馳而下。我的速度在增加，我的海拔在降低，我的相對時間放緩了嗎？一個已經快一百歲的理論，和初夏的綠葉一樣還是如此的新鮮和不可思議。怪不得不少讀《追憶似水年華》長大的文科父母會頓悟，讓小孩去學理科，當科學家，說不定什么時候寫一本《用公式找回浪費掉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