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意大利的龐貝、伊拉克的巴比倫,還是中國的麗江、平遙,昔日的榮華富貴都已被時光淘盡,唯一鮮活傳存下來的,只有文化。
龐貝,這座建于公元前六世紀的古城,像一塊包藏著巨大疑問的琥珀,被包裹在厚達數十米的火山灰下,在隱秘中靜靜地塵封了2000年。
從18世紀中葉開始,龐貝古城幾經發掘得以重見天日,因其城市風貌保存相當完整,成為研究古羅馬文化和藝術的重要標本性遺址。
龐貝城被埋沒之前,是羅馬以南繁榮的旅游避暑勝地。城內豪華別墅甚多,公共文化設施齊備,會堂、文化廣場、神廟、劇場、浴池、市集、凱旋門等皆獨具規模,其城市文明水平比之羅馬毫不遜色。
今天的我們看龐貝,還能看到什么呢?過往的物質已經覆滅,曾經時尚的鉛華已經如老婦一般紅顏褪盡。唯一還能令我們神往的,只有它透過遺存的城市風貌傳遞出的濃郁的文化信息。置身其間,恍如夢境,并且想起那句杜拉斯的經典:“我愛你妙齡時的芳華四射,更愛你鉛華盡洗后破損的容顏?!?
歷史上最早的TOWNHOUSE就出現在龐貝城,今天存留下來的墻體遺跡和布局輪廓,無不彰顯出古城當年的繁榮。龐貝城的道路完全由方整的石材鋪就,分車馬道和人行道,體現出細致的人性化設計。城中商業區和生活居住區功能劃分清晰,可以鮮明感知當時規劃的科學合理。龐貝城擁有巨型競技場和露天演藝場。演藝場已經是下沉式設計,可容納兩萬人觀看表演,是保留最久遠的露天演藝場,至今依舊是我們的建筑設計榜樣。
龐貝古城的杰出文化,在兩千年后,依舊像維蘇威火山爆發時那樣,激發出我們靈魂深處的深沉震撼。她就像一個“烏托邦”,以其不朽的文化價值指引我們創造和享受生活的理想。
從龐貝看所有的名城,她們都因為文化永續的傳承而名垂青史。
城,從來都是生命軌跡的物質載體。城以她母親的柔韌和父親的寬厚,讓我們的心靈在其中鮮活,物質在其中豐富,平凡在其中高貴,思想在其中縱橫。透過她們,我們懂得:文化不是外掛的浮華,而是一種光合與浸潤的過程。
當一座城的價值不僅只是單一膚淺的舒適與便捷,理解并熱愛生活的人們就會去尋找并塑造它蘊藏其中的文化真諦。文化的寶貴之處不是成為觀賞的化石,而在于她恒久的借鑒價值。
美國只有200多年的歷史,對于其他古老國度的文化借鑒尤其迫切和必要。就象我們現在開明地引入歐美文化一樣,在其大規模的城市運動中,美國也有過“言必稱希臘”的城市文化發展階段。事實證明,成功的借鑒對于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是非常重要且具有強大推動力的,可以省卻許多的彎路與迷失。
城市文化建設對于今天的中國仍是一個沉重的歷史任務,它帶給我們的首先是痛定思痛的思考。文化于我們是個耳熟能詳的詞。我們有五千年的悠久文化。我們把有知識者通常叫做“文化人”。后來一度,文化曾遭到過世俗無情的貶損,甚至談文化色變。然而就像時尚流行經常輪回一樣,現在我們又經常需要把文化掛在嘴邊了。酒文化、飲食文化、蠟染文化、風箏文化、小吃文化、旅游文化、酷文化,哈韓傍美更是文化。我們也經常聽到——我建的不只是一堆房子,我這里有文化。然后領著你歐美雕塑、羅馬柱“文化”一圈,有塊幾百上千平米不等的地磚開闊地,就敢叫文化廣場。
而現實是,我們對我們朝夕相處的城市——她的確是我們的家園——歷史不了解,人文地理不了解,風俗民情不了解,文化的脈絡不了解。我們只管為著買賣、為著利潤、為著一切實質上與文化無關的功利,大言不慚地奢談、空談、“扯淡”文化。
成本更昂貴的是我們還經常組織浩蕩團隊,編織國際航線,去日韓去歐洲去澳洲“取經”,探尋人家城市文化的奧妙之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玄奘、孫悟空算什么,我們今天才真正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們也經常去美國——一個擁有五千年歷史和四千年城市文化的文明古國,去向一個僅有200多年歷史的少年國度請教示下。
不可否認,“千城一面”是我們至今仍舊迷途難返的尷尬現實。這需要追溯很多的客觀歷史原因。面對世界一體化的國際文化潮的合流,我們的確是落伍了,跟不上前進步伐了。我們早就需要借鑒和學習。關鍵在于“拿來”之后,是為“我”用,而非拙劣的、形似而神無的克隆照搬。
由此,我們展開了痛定思痛的歷史聯想。日本的明治維新扭轉了這個彈丸島國的衰微國運。它接觸西方比中國要晚,卻能迅速打開國門,學習西方并存續、發展了民族自我的文化傳統。近代中國始終以祖師爺自居,卻反倒險成其俎上之肉。當日本人認識了蒸汽機船,僅用7年就掌握駕駛技術并獨立遠航跨越太平洋的時候,慈禧太后卻被洋人入宮的火車嚇破了膽,說此等“妖孽”會危及大清國運。
歷史的告誡需要我們銘記。它昭示的真理在于,文化不是絆腳石,不是一次性消費品,更不是披著羊皮的狼。如果我們只知道享受“洋貨”并且僅僅用來擺闊,而不究其產品背后所蘊涵的科技與文化淵源,任何優秀的文化對于我們只會異化為“河南為橘,河北為枳”的諷刺性典據。這就需要我們以既開放又理性的心態和智慧來兼收并蓄,最終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先進、有效益、豐富多樣,最重要是宜居寬容的城市文化生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