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楊婷婷/文 毛里奇奧·波利尼倚在北京萊福士飯店的窗口,望著樓下長安街的滾滾車流,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北京了,過去兩次來他拜訪過故宮,拖著年近七旬的身體登上了長城,可對這個城市現代的一面,他感到依舊那么地陌生。
他沒時間去走街串巷,在這次在國家大劇院的演出前開始的幾天,他不允許自己放松下來。在他居住的酒店套房中央,放著一架施坦威鋼琴,酒店整層除了服務員見不到什么外人,甚至連服務員的腳步聲也聽不到。來自臺灣經紀公司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波利尼來北京只有兩個要求,一是房間一定要暖和,二是要一個安靜的練琴環境。
古典樂迷大多是從90年代激光唱片盛行的十年里知曉波利尼本尊,但對于一些年輕的古典音樂愛好者來說,李云迪才是其在中國“名聲推廣大使”。年輕的李云迪不僅終結了波利尼40年來長霸在肖邦音樂獎金獎最年輕獲獎者的歷史,并在獲獎之后像波利尼一樣回歸學校退隱江湖,這段經歷被媒體普遍解讀為向當年同獲肖邦金獎的波利尼學習。
盡管時至今日,波利尼并不愿意再被塑造成一個急流勇退的傳奇,他更愿意回歸一個本色音樂家的身份,堅守演奏家的本職,練琴、巡演,堅持自己多年來冷靜、認真的演奏方式,以對抗現代社會中日益浮躁和崇尚夸張的演奏技巧,然而后者,在中國已經成名的古典音樂演奏者中,并不少見。
除了演奏自己一貫擅長的肖邦,波利尼喜歡演奏一些當代音樂家的曲目。事實上在大部分的音樂會上,當代音樂一直被冷待對待著,當代古典音樂在整場音樂會的曲目最多不超過10%。
在這點上,波利尼和自己的好朋友指揮家阿巴多保持了一致。為了扶持當代音樂,阿巴多提案并自己組織了維也納現代音樂節,并取得了矚目的成功。在波利尼看來,既然那些由非常新潮的曲目組成的音樂會能夠在古典音樂重鎮最保守的維也納引起如此大的關注,并且做到座無虛席,這就不能僅僅把原因歸結到是觀眾口味問題上去了。
于是波利尼開始在自己的音樂上增加一些當代音樂作品。在他眼里,聆聽音樂不僅僅是純粹的享受,更多時候還是一種辛勞,而樂迷們需要調換口味,擺脫過去機械地聽音樂的模式,努力地發現當代古典音樂的美。
訪談
我的職業生涯從未中斷
經濟觀察報:這是你第三次來北京了,感覺怎么樣?
波利尼:這邊的古典音樂愛好者都很年輕,然后對音樂的理解也還算是深刻。有那么多年輕的聽眾喜歡古典樂,是一個很給人希望的事。
經濟觀察報:在很多中國古典音樂愛好者眼里,你是個音樂上的天才。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怎么練琴的嗎?
波利尼:我的記憶力不如從前了,小時候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大概是5歲到6歲的時候開始彈鋼琴,一邊是正式在學校學習,同時用業余時間學習鋼琴。其實我在18歲以前也舉行過一些音樂會,但沒有把全部的時間拿去練琴,今天看來這真是一種幸運。
當然我是有天賦的,小的時候我父母也發現了我的這種天賦,他們雖然很高興但并沒有強迫我多練琴,或者多爭取舉辦音樂會。他們只是告訴我,如果你喜歡,你就去做。
經濟觀察報:拿了肖邦金獎之后,消失了8年,去米開朗基利門下學琴。不怕被大家遺忘嗎?
波利尼:(笑)真實的情況并不像傳言那樣,其實我在1960年在華沙獲得金獎后,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進行任何演出。但其實在一年半之后,還是舉行了一系列演出,當然規模不是很大,跟后來這樣在全球巡演的規模差得很遠。其實,我的職業生涯從來沒中斷過。
我有義務演奏當代的音樂作品
經濟觀察報:你現在還是被冠以最擅長演繹肖邦的鋼琴家,你個人對肖邦的理解是怎么樣?跟你年輕獲獎時有變化嗎?
波利尼:我對肖邦的理解從年輕到現在沒有變化。他是一個充滿天分的作曲家,很多時候他還有很奇怪的靈感,他會把很多素材都吸收進來,包括一些很通俗的元素。他對作曲是非常嚴格的。其實他有相當多的作品沒有發布,因為他認為還不夠完美,不足以讓觀眾知道。
所以,既然作曲這么苦,對于理解他演繹他也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經濟觀察報:肖邦自己和國家的經歷也讓他身上很有悲劇色彩。
波利尼:的確是的。我想正因為這種深沉的對祖國的愛,才能做到盡善盡美,這大概也是他作曲上的一個動力。
許多中國的公眾覺得肖邦的曲子有很憂郁的氣質。但是其實肖邦作品的氣質是很廣泛,既有很抒情的,也有讓人感到很有力度、讓人血脈賁張的。他的風格從來不是局限于一個小的方面。
經濟觀察報:你最喜歡他的哪一方面?
波利尼:我本人喜歡肖邦所有的東西,我是他的崇拜者。正是因為他的范圍很廣,所以我才喜歡他。在即將舉行的音樂會上,有幾首前奏曲,每一個都是不同風格的。
肖邦的作曲有的時候還是很大膽的,可以用很少的音符表達很深刻的意思。
經濟觀察報:那你會反感別人把你定義為一個專門演奏肖邦的演奏家嗎?
波利尼:如果大家說我把演繹肖邦演繹得很好,我不會反感。但我不認為我是詮釋肖邦的專家,其實我喜歡很多作曲家,比如莫扎特,甚至是一些20世紀作曲家都喜歡。我不想局限于演奏某個人,或者某個世紀的,不應該把自己限定得太小眾。
經濟觀察報:所以這次演奏會的曲目是故意設立的嗎,為了避開大家熟悉的肖邦?
波利尼:這次為什么選布列茲?其實這是一個離我們比較近的一個作曲家,而且他相當年輕,并且在23歲時就作了這個曲子。當我們針對一個新的市場,比如中國、日本,可能公眾對近期的作曲家不是太了解,所以我就覺得有義務來演奏他們的作品,讓聽眾意識到,音樂是不斷在往前發展的。
經濟觀察報:在這種商業大潮下鋼琴家要保持自己的特色,最重要的是什么?
波利尼:首先我得說我本人是比較幸運的,自從和DG唱片進行合作以來,他們從來沒對我的創作給予任何的限制。
當然我必須承認,有一些藝術家,在和唱片公司合作時,唱片公司出于商業目的會有一些商業策劃,他們會對藝術家的做法有一些限制和局限,但關鍵重要的是,藝術們得找到一個平衡點。因為不管怎么講,作為一個藝術家,你的職責還是要把音樂的精神傳遞出,而不是屈服商業的壓力。
我也希望那些知名藝術家,能夠得到更多輕松的條件,不要受制于商業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