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王雋/文 典型港人歐陽應霽,一頭少年白,從來不染,朋友打理的螺旋上升式發型成了他這幾年登上各報章、雜志的“招牌”;一兩句話說不明白他的職業:漫畫師、設計師、作家、美食家、廚師、旅行家……可能還有更多的門類有待開發。他在設計與美食愛好者中間有多紅?看看在內地的公開活動就好了,8月底在北京“時尚廊”,整個書店里站滿了人,一聽就是一下午。事實上,只要細想就會發現,仰慕者追隨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生活。
為什么這么會生活
歐陽應霽有令人羨慕的生活:他拜會兩岸三地的老朋友,拍下他們或“古人”、或現代的家,寫了本《回家真好》;為寫一本《香港味道》,掏錢請人吃飯,認識了一群新朋友和藏在市井街頭的小館子;他住在大嶼山,坐船去市區的一路,像是在看一部香港50年變遷的紀錄片;他的新漫畫快要提上日程,不知道還是不是讓人費解的和他本人很不搭調的“筋肉人系列”。
他思維跳躍極快,節奏慢一點的人會接不上——從白糖糕里看到建筑的肌理與紋路,能從一把舊椅子想到主人的家族歷史。
早年間,歐陽應霽的父母“不小心”就來到了香港,1967年受到內地“文革”影響的動蕩,六七歲的歐陽應霽記得做美工的父親夜里提著筆墨被人帶去街上寫大字報;80年代,他看到經濟慢慢好起來后,香港人的自我認知逐漸強烈起來;1997年之前的移民潮里,他已經形成了獨立的自我意識,去加拿大溜達一圈后就立刻回到了港島。
大環境對人的影響一直是歐陽強調的。這大概也是他不停出走的原因。
這種出走包括剛成年就要求從家里搬出來,體味在10平舊屋里的私生活;也包括每一年都要從香港出發,去十多個大大小小不同的城市和鄉野。而大環境中與人有關的部分又是他覺得“最緊要”的:去巴厘島時可以不去潛水,但當地清早6點的漁市是一定要趕的;來北京,豆汁、焦圈怎么也要親口去嘗,要體會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的早晨是從哪一只碗開始。
親近社會大環境,讓歐陽應霽成為旅行者和生活觀察家;家族里的多個民族和附著在食物上的“異域”氣息就給了他更多的生活靈感。
“香料是種神奇的東西,我感激祖輩們把這些老習慣保留至今,讓我的生活一直在MIX一些東西?!蹦赣H家族的印尼血統,讓東南亞的香料進入歐陽的童年生活,它們更像一種隱喻,讓“混雜”的狀態一直伴隨他至今。而在學習設計的過程里,英國的教授們讓他相信“anything goes”,“各種東西放在一起會發生一些奇怪的聯系,就看我們能不能順著這個形式把它變成更好玩的東西,我總是能看到這種可能性?!?
這種可能性是:欣賞一個藝術家的作品,下一回就按照這件藝術品的紋理、形狀做一個熱狗;玻璃質地的建筑裝飾,很可能是一塊巧克力蛋糕;好蝦餃要有11個褶子,像是一個嚴謹的工業流程下的飾品;今天做好的一間屋、一道菜,可能明天就衍生成一本書、一集筋肉人的漫畫,或者靈光一現,想到了旅行的下一個目的地。
歸零的重要性
“我恨不得每天都往里面塞新的東西,我是屬牛的,你說有幾個胃?”他對新事物的好奇心從沒停止過,“四個胃”的容量早已經用完了,“我上半輩子賺的錢幾乎都用來買雜志了”,所以,歸零是他必須堅持的生活原則。恰恰是在香港這種MIX的大環境下,是在他多重身份牽扯著一份精力的前提下,做減法是必須的。
做減法比做加法難,要把一百本書和雜志的內容清理掉99%,留下最有用的1%,是巨大的工程。不只是書籍、電影和音樂這種形而上的東西,“每一天電話簿厚一點,微博加進來,短信又多一條,速度越來越離譜,這些都是現代社會給我們做的加法,我們自己要做的,是每天都歸零,把不要的東西丟掉,留出空間?!?
歸零這件功課,他看到設計同行也在進行。一些設計師開始喜歡最簡單的原料,從原來的金屬、不銹鋼、大理石、玻璃界面,到現在的原木和本地的石頭。歐陽應霽對這樣的轉變并不意外,他覺得就算是大多數家庭還是 “鋼筋混凝土加精裝修”的格局,也會慢慢有人意識到這一點,找回最質樸的材料,這是社會發展到一個臨界點會發生的變化,“就好像在等一個很大的突破,然后回到某一種更適合人們生活的狀態里,是更大意義上的歸零”。
談到家和設計,歐陽應霽一直認同不要過分地依賴設計師。當我問他,中國的大多數人對設計都沒有什么天賦時,要想家更好看一些,還不是要靠設計師?
“中國人并不是一開始就有設計感和審美的缺失,只是現在有斷層,前后看不到邊。是因為人們沒有往回看,從歷史和傳統里找出一些規矩,都拆光了,沒有現實里的視覺上的參考,又處于經濟轉型的環境下,大量的外來設計品進來,你只知道東西很多很多,卻不知道怎么挑,所以才混亂?!?
談到最后,他仍然希望我們能看到歸零的重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