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張一帆/文 在羅馬搭乘公共汽車，途經斗獸場的時候，據說回頭看的都是游客，本地人一門心思地干在公車上應該干的事情，在意大利，這意味著大家都在比較各種手機鈴聲。公車繼續沿著墨索里尼修建的大道緩緩的開著，路旁有一堆斷壁殘垣，名曰ForumRomanum，這是古羅馬議會的遺址。

我們總是標榜自己的 “現代”，在過去兩百多年來，沒有什么有比“共和國”更能向世界證明一個社會現代化的標志了。從法國大革命到后來的“年輕土耳其黨人”，直到今天的蘇格蘭，全世界處處革命、解放、自由了的新社會，都希望重新搭建一個自己的ForumRomanum，一個2500年前就已經誕生了的共和國。

記得大一的時候，政治哲學課考試，作文題目是 “共和是什么意思”。自己寫了些什么已經不記得了，但是我還記得當時那個場面，幾百號年輕人兩個鐘頭內在數千張紙上寫出了自己慷慨激揚的回答，如果有機會一并閱覽這些答案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其行為藝術的潛力更是顯而易見的。

今天想到羅馬共和國，不是因為在電視看到人大代表們進進出出受到了古羅馬建筑風格影響的人民大會堂，而是因為3·15到了。我想到的不是 “顧客就是上帝的3·15”，而是公元前44年的3月15號。莎士比亞在《裘力斯·凱撒》里寫到，人群里有一位看掛的人，他對凱撒說，BewareoftheidesofMarch。 Ides是月中的意思。翻譯過來，占卜人對凱撒說：“當心3月中哪！”事后看來，這人的話說得太中肯了：公元前44年3月15日那天，凱撒在議會里被眾議院用刀捅死。帶頭的是凱撒的朋友，馬可斯·布魯圖斯。

莎翁筆下的凱撒，臨終遺言很出名，他在血泊里對布魯圖斯說：“Ettu,Brutus?Thenfall，Caesar?！贝笠馐钦f，“連你也（背叛我），布魯圖斯？那我必死無疑?！敝钡浇裉?，如果你要當面控訴一位背叛了自己的朋友，那拉丁文“Ettu,Brutus？”應該是你的首選用語，世界通行。

當然你可別忘了，拉丁文當時是下層人民的口頭語。像凱撒這樣的統帥，在議會里和布魯圖斯這樣的貴族交談，即便是臨死前血古淋鐺地指控自己的刺客，他也只會說希臘語。羅馬歷史學家蘇維托尼烏斯記載凱撒當時用希臘語說:“就連你，我的孩子”。近來也有學者指出，這句話并不是凱撒想說 “就連你也背叛我”卻沒有力氣說完，而是凱撒在用典：希臘諺語有云“就連你，我的孩子，也會嘗到權力的滋味?！边@是凱撒在為扼殺了羅馬共和國而懺悔嗎？沒想到凱撒急中生智也能如此含蓄而深刻。

今年3·15，當公共汽車經過古羅馬議會廢墟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埋著頭的當地人和舉著相機的觀光客會想起theidesofMarch,聽到“就連你，我的孩子，也會嘗到權力的滋味”這句話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