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施健子/文 如果你不懂法語,即使是手執工具書,慕名前去法國的葡萄酒產區探訪或買酒,也是一項實施起來非常艱巨的任務。比如說鼎鼎大名的勃艮第(Bourgogne),如果按照普通話的念法,與法語的發音聽起來相距甚遠,正常法國人都聽不明白你所表達的地點,問個路只能肢體語言。類似的,還有可能發生在那個也很著名的葡萄酒莊武當 (木桐)上。
這是葡萄酒工具書中文譯本一直未能解決的問題,除此之外,還存在于以香港為大中華區門戶的國際品牌內地進程中。葡萄酒舶來中國內地并開始普及的時間里,話語權并未隨之而來,我們所能讀到的專業類書籍一般都是香港人翻譯完成——他們的語言基礎是粵語,為了更方便理解,過程中難免再融入一些自身的文化符號,現在看來,這都是造成大多數內地人理解障礙的原因。
從實用性的角度出發,《波爾多,1855年列級酒莊》中文版值得一提的作用是,以北方方言為母語的這部分中國人可以找到更為對應的法語中文發音。當然,為了尊重已成事實,譯者劉藝、張宏和張普細心地做了一一對應的注釋。
中文版去年年末得以出版,而母版法語版在2005年已初版。旨在紀念由拿破侖三世欽定的1855年波爾多分級體系誕生150周年,出版當年即獲得法國圖書大獎,目前已被譯為8種文字出版。
波爾多有四個產區針對酒莊做出分級排名。其中又以1855年巴黎萬國博覽會所做的波爾多最大法定產區梅多克的酒莊排名最為著名。法國正值拿破侖三世當政,國王想借巴黎世界博覽會的機會向全世界推廣波爾多的葡萄酒,于是他讓波爾多葡萄酒商會籌備一個展覽會來介紹波爾多葡萄酒,并對酒莊進行分級。商會把這個“責任”委托給一個叫 “SyndicatofCourtiers”的葡萄酒批發商的組織。1855年 4月 18日,SyndicatofCourtiers根據當時波爾多各個酒莊的聲望和各酒莊葡萄酒的價格確定了58個酒莊,命名為列級酒莊(GrandCruClasse),并分為五級。
分級制誕生至今,由于生成了世界上最權威的認可度,已成為波爾多當地簡化談判程序的手段,在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分級表都起著市場價格表的作用,它使交易雙方能找到一個共同的出發點,并快速計算評估出當年葡萄酒的合理價格。每年春天,當新酒出窖準備銷售時,酒莊主人都要與酒商一起給葡萄酒定個合理價格。譬如,某酒莊一直按三級酒莊在賣酒,如果三級酒莊的價格公認為每瓶100法郎,這個價錢就會被買賣雙方所接受,并以此為基礎討價還價。作為法國最大的省份,波爾多主要的經濟活動就是葡萄酒,可以說,定價合理與否,關乎波爾多的經濟前途。如果幾千家酒莊生產者賣酒給幾百名酒商,每年都從頭討價還價,會是不可想象的一片混亂。
張普對法國風物有著極為濃郁的感情。他引用法國詩人的話,將這片盛產葡萄酒和美食的土地直呼為“上帝的長女”,說明她有多受寵愛,因為很少有國家能夠擁有這么好的自然條件。即使說沙漠或冰雪會馬上讓人聯想到惡劣和貧瘠,在法國連這個觀感似乎都可以改變,就是在雪山的不遠處,山腳下一定會有一大片起著中和功能的溫帶林。
梅多克產區地理位置獨特,臨近大西洋,又是紀龍德河左岸,咸水和淡水交織之間堆砌出的地帶,有適宜的溫差,夏天不會太熱,冬天最冷也不會低于零下5OC。雖說地球是圓的,在同一緯度往往有同樣的出產,但波爾多明顯優勢太多。北緯40度左右有三個重要的葡萄產區,波爾多、中國沙城和美國加州,其中沙城是大陸性氣候,溫差很大,對葡萄的細膩程度會有所影響,而美國由于日照過于充分,果實糖分太高,就像吃奶昔一樣,如果太甜的話,就感覺不到甜以外的其他味道,這是熱愛豐富口感的成熟品酒人最為忌諱的缺點。
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葡萄酒產區產生的第一個也是執行至今的分級表,意義大得足以讓這本書成為介紹法國葡萄酒和分級制度第一參考教材。更為難得的是,這本書并沒有流于此類書籍常見的技術炫耀,寫一些看似專業的樹齡、葡萄品種、種植參數等,而是采用了障礙最少的切入點,文化和酒莊生活。從原著到譯作,筆調難得地做到了深入淺出的統一,每每包括了承襲的幾代莊主的個人故事,更有酒莊風光、城堡內景和酒窖探訪。
劉藝希望做一些不一樣的事,酒的“工具書”實在是不同于米其林餐廳指南,很難落實到具體的哪一瓶是好酒這樣直白的指導之上,品酒更是無法量化,從這個角度說,輸血不如造血,希望能讓中國人讀懂葡萄酒文化的傳承感,這是劉藝的目的所在。打個通俗的比方,一塊中國玉石,從自然科學角度上理解,就是一塊結晶體,但和中國人說這就是一塊結晶體,誰都肯定不接受了,因為里面有文化,說白了就是傳承。他們有一個朋友,購入一塊表,用了二十年時間讓它從一萬塊升值到一億,她把手表的文化價值都發掘出來了,讓買家去理解了,人家自然就肯出大價錢,一瓶好酒的道理大抵也是如此。
除了投資,或許還有更加實用的效果,國內的好酒難免大部分被暴發戶豪飲消耗,如果告訴他們這酒有多美,或許他們能喝得小口一些。
但在波爾多列級酒莊制度產生的150年間,質疑聲從來沒有消失過,其中,如何保證在等級不變的情況下激勵體系的有效實現以及高質量的保有等,張普認為傳統世襲制從中起到了道德約束的作用,“我們在翻譯這本書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酒莊的主人說這樣的話,我們只不過是家族財產的托管人,是這個酒莊世世代代的托管人,所以我們要管好,要對得起父輩?!?
波爾多目前共有11萬公頃葡萄園,卻有1.2萬家酒廠,一家平均下來只有9分地,是典型的小農作業模式。酒莊在葡萄的種植和釀造方面卻極其嚴格,每公頃只種植8500株葡萄,采收后的葡萄還要進行篩選,每公頃收成4000-4500升葡萄汁。每隔70年換一次樹,僅留下一兩株作為紀念。新樹栽種前5年的葡萄是不能釀的,要落地的,之后可以做一些波爾多基本級酒,10年之后,才可以做波爾多高級酒,18年以上,生產酒莊的副牌酒,大約在35年以后,才可以做正牌酒.
在此過程中,行業協會的作用是維護和支持。利益和榮譽驅動下,居然升華成了“我會像愛護我的葡萄樹一樣愛護你的樹”的榮辱觀。以一級酒莊拉菲莊園為例,對于村子旁邊的其他小型莊園,拉菲經常派出管理團隊去傳授經驗。相對于幫助,似乎用分享這個詞更妥帖。
不難理解,這項分級制度的產生對于形成波爾多酒業驕傲的巨大作用。其實這份1855年列級酒莊的名單,也經歷過農民的抗議,戰爭的中斷,但是150年來只是微調了兩次。更為神奇的是,雖然有人對此有微詞,但大多數專家還是認為,如果推倒重評一次,結果和目前的框架并不會相差太多,也就是加兩個莊再削兩個的事。單此一項,就值得好好研究了。
《波爾多,1855年列級酒莊》:2009年12月山西出版集團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法)馬卡姆、馮·洛文、費蘭著,劉藝、張宏、張普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