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濤

王玉濤設計的服裝

經濟觀察報 施健子/文 10月份的2010春夏中國國際時裝周把王玉濤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先是組織方服裝協會副主席王慶面對媒體的 “大話”，“時裝周絕對不會炒國外大牌的冷飯”，在他看來，中國設計師的設計已經好到讓國外的大牌也會抄襲。之后馬上有媒體撰文，在王玉濤的男裝秀上，有類似Givenchy的男裝打底褲出現，結合之前沸沸揚揚的“郭培禮服抄襲事件”，有關中國時裝“抄襲”的討論貫穿始終。

王玉濤作為為數不多的業內人士，曾在公開場合聲援過郭培。私底下，他們是好朋友，郭培幾乎每一場時裝發布會，王玉濤都會坐在第一排。但這次辯護的出發點并不僅僅基于此，“抄襲和借鑒不一樣，借鑒的基礎是在于我們自己對于服裝文化的理解之上，運用一樣的細節，這些細節恰恰代表的是流行趨勢?！彼噲D講明白兩者之間的不同，“你看每一年，很多能代表風向的國際大牌，他們的設計元素很多都是一樣的，但你不能說今年Armani抄了HugoBoss。不存在誰抄誰的問題，要知道，判斷潮流從來都不是沒有根據的?！?

“你們不能對成長中的中國時裝以及設計師寬容一點嗎？”他質問前來采訪的媒體。他身邊的衣架上，有去年的設計，他拎出一條豹紋的大圍巾，“和Dolce&Gabbana的設計一樣，但在他們發布之前我就做好了，說出去有誰會信？”

王玉濤的設想是，為基數越來越龐大的擁有個人意識的男性群體而設計，區別于目前簡單粗糙的服裝工業流水線。他們想顯示自己卻又不能太高調，王玉濤用褶皺或改良的衣領為他們彰顯個人色彩。分寸很難拿捏，市場很大卻鮮少有人做得好。

“有太多的人還意識不到服裝對于生活的重要意義?！彼f。

來自服裝協會的數據顯示，參加中國國際時裝周的設計師平均年齡是38歲，王玉濤今年35，不上不下。

在擔任廣東的服裝企業帕仙多格設計總監之后，2005年王玉濤自己創辦了自己的品牌BeautyBerry，并把時裝工作室的地點設在798藝術園區里的751時尚設計廣場。廣場在園區的角落里，是這個構筑在工業遺產的藝術拼盤里，離真正的生產最近的地方。每一年的中國國際時裝周，有超過半數的發布會在這里進行。

大多數設計師都需要提前一天將自己的服裝運到會場，王玉濤只需要開場前把衣服抱下樓即可——便利的代價是高昂的，即使在經濟條件不好的情況下，798工作室的租金平均也在每天5元/平方米左右，沒有大服裝企業的背景，這樣的價格并不是每一位設計師和他們的自有品牌可以承受得起的?！翱墒峭跤駶灰粯?，他在服裝協會也擁有很高的支持度?！币晃蝗鹊闹槿耸勘硎?，他的證據就是這個位置極佳的工作室。

王玉濤也不否認自己的順利，在這個圈子里，運氣和天賦同等重要。1997年，23歲的王玉濤師從日本文化服裝學院佐佐木住江教授和服裝工藝專家佐藤典子女士。那個時候他最喜歡的是站在街邊，看來來往往的人群，思考穿著和日本文化中的呼應和關系。他用心地完成自己的每一次作業，每次交作業之前都會將作品熨燙整齊。兩年之后，他初綻才華但尚顯稚嫩的作品《林海瀾杉》獲得第七屆“兄弟杯”國際青年設計師作品大賽銀獎。

2000年，他的作品《胭脂扣》獲第三屆“益鑫泰”中國服裝設計最高獎評審金獎，同年赴丹麥北歐世家國際皮草設計中心進修，并舉行“圣勞德”皮裝流行專場發布會。當年就被評為中國皮裝十大設計師之一。2001年，在中國服裝界年度杰出人物評選中被評為“最有才華設計師”。

然后就是若干年的“十佳設計師”之一，他也是這么多年來得到“十佳”稱號最多的設計師。在“之一”和“最佳”之間，永遠夾著某種他勤奮、努力卻難以改變的東西。

“獎項對現在的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我不需要一個獎項來推動品牌的銷售量?！彼Z有保留，極其熟稔地表達他對許多人的謝意，很久之后，才停下加了一句，“最佳有的時候并不代表最好，你看今年頒完獎之后，有任何媒體議論這個事嗎？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兩年之前的他并不是這樣。呼聲最高的他獲得當年最佳男裝設計師的提名，在上臺之后，才知道得獎的另有其人。面對媒體的采訪，他不止一次地流露出憤怒與不滿，甚至表示要永久退出。一年之后的2008年，他帶著作品回來，給人驚喜之余還有期待，但結果仍是落敗，在臺上，他讓自己保持微笑，并禮貌地對所有人致謝?！白詈箢C獎的時候，我是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上舞臺的，也是一步一步地走下來的。不管結果怎樣，我要展現出能代表中國設計師的自信和尊嚴?！?

設計師祁剛和他聊天：“叔本華說過，人生就是一部在痛苦和無聊間不斷擺動的鐘擺?！蓖跤駶卮穑骸拔揖芙^無聊，哪怕會痛苦?！?

他從小生長在天津的勸業場，沒有任何的時尚氛圍可言，直到初中二年級參加了天津市首個以服裝為主題的夏令營。43人的夏令營，其中42個都是女生，只有他1個男生。在這樣尷尬的狀況下，帶隊的老師以為王玉濤第二天就不會再去了?？蓻]想到，整整27天，他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原因缺席過一次，這次的啟蒙也使他在初中畢業之后決定到天津紡織工業學校學習。王玉濤被分配到一家國營針織廠。最初并沒有做和服裝有直接關系的工作，屬于干部編制，在他主動地要求調配后，被分到了一線的染色車間。兩年之后，王玉濤決定重回校園，考取了天津工藝美術學院。在大學期間他有了自己首個工作室，從設計到打板，樣樣親力親為的習慣也持續到現在。

他的日程非常滿——以最近的一周來說，周一、周二在上海，周三回北京，周四去深圳，周五去黑龍江。去黑龍江是為了給一檔新銳設計師大賽當評委，而去深圳是為了選購布料和選擇加工的工廠，珠三角的成衣加工行業遠遠比北方要發達，如果工作室能夠成功地轉向規?；?，王玉濤甚至想把公司的經營權交出去，只負責單純的產品設計，設計師的身份并不意味著在經營上他能比外行人更駕輕就熟，藝術與市場的分成在任何的領域都是個無解的題。

“王玉濤應該是中國青年設計師里最具市場敏銳感的一個?！蓖窃O計師的張馳給出評價。對他來說，最高的褒獎是“商業化的時裝設計師”，多家服裝企業首席設計師的工作讓他更多地思考市場的接受范圍?！拔业脑O計從T臺上走下來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穿，我的發布與店里出現的實物高度統一，大多數的人都不會覺得夸張。我也希望在我的時裝秀上，買手可以直接把衣服買走?！彼叨葟娬{時裝的實穿性，這似乎在近兩年的中國時裝行業內，并不是主流，失去市場導向的設計師，往往會用放大的概念來吸引更多眼球，大多數設計師始終還是沒有分清時尚和服裝的內在區別和聯系。

爭議從來沒有消失過，但不可否認，王玉濤的方式更為市場所理解，他的BeautyBerry在國內有了10家專賣店，除了在北京的工作室之外，在廣東還有一個30人的小型制衣廠。他將進軍北京市場作為明年的計劃，除此之外，會將品牌營銷的重點放在網絡。

12月3日，他應CHANEL的邀請，作為中國本土設計師的代表之一，參加其在上海舉辦的“巴黎-上?！备呒壥止し幌盗邪l布。他沒有機會和卡爾·拉格菲爾德單獨說話，和粉絲差不多，只打了幾個照面，“我當時應該上前去自我介紹，告訴他我是來自中國的設計師，我叫王玉濤?！彼f。

和中國的年輕設計師一樣，他所得到的機會還是少。參加時裝周的所有經費都是自掏腰包，每一場大概的花費是20萬。他為此欠了不少錢，這兩年才還完。他能省則省，幸好朋友都很幫忙，名模呂燕義務幫他走秀，只是象征性地收一點車馬費，她在歐美市場的身價已是幾十萬元人民幣一場。每次在發布會前，他都是自己制作臺上的道具。他近乎虔誠，他會讓模特從T臺上走下來，從評委席前走過。這樣所有的細節都會被最大限度地注意到，若有破綻，毫厘必現。在秀開始前，他還專門將所有的作品熨燙平整，并給模特噴上符合作品氣質的香水。這些看起來似乎稀松平常，但在繁雜的秀場上能做到的人卻很少。

“我要是有錢，也想在年輕的時候能去參加四大時裝周。不是說沒有夢想了，只是更務實了，先把國內市場做好，一切就都有了?！彼f。

他在這一季設計了一款哈倫褲，褲襠松松垮垮，遠看像穿了一條裙子。媒體把這種褲子解讀為跟風小沈陽，為的是大眾好理解?！澳憧?，我還是不被理解和曲解的那一群?！痹谶@個審美兩極分化的年代里，他依然只是一個搭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