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副總編輯 文釗
文釗：各位來賓大家好！我們現在準備開始我們今天的活動。這是我們《經濟觀察報》和上投摩根搞的經濟月度觀察第三次，今天我們議題叫做人民幣國際化之路，整個議程有兩大塊，其中一塊是我代表《經濟觀察報》發布我們所做的季度宏觀經濟觀察的報告，我會撿重要的數據說一下，完整的報告大家會在5月4號出版的經濟觀察季報看到。第二塊是主持，就是人民幣國際化之路，這塊我交給曹紅輝老師主持。
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今天來的嘉賓。他們是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副部長隆國強先生，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市場研究室主任曹紅輝先生，曹老師一會兒也是我們第二場的嘉賓主持。國家行政學院決策咨詢部副主任陳炳才先生，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國際經濟與貿易系副主任劉元春先生，中國投資咨詢公司首席經濟學家、斯坦福大學高級研究員孟慶軒先生。感謝各位嘉賓的光臨。
今天參加我們活動的還有其他一些，包括媒體的同仁，包括上投摩根的投資者，也包括我們的一些長期合作的伙伴。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
我想先就我們每個季度所做的宏觀經濟的調查問卷得出的報告做一些簡單的發布?！督洕^察報》根據每個季度宏觀經濟情況做一個問卷，對國內宏觀領域的經濟學家做一個調查，通過調查對未來一段時間，大家對宏觀經濟的判斷做一些梳理。
這次我們調查了數十位經濟學家，收到的有效經濟問卷32份，同時我們也對建信基金一百多位投資者做了調查。目前根據這些調查數據，我們做的一個分析結果可能是這樣的。
首先，比如說中國經濟是不是已經回暖，對于這個問題38%經濟學家認為中國經濟已經回暖。同時有25%經濟學家認為這種回暖只是回光返照。跟去年所做的一系列調查不太一樣，可能當時比如說去年四季度也好，可能三季度也好，大家都有比較確定的判斷，但是今年情況是有三分之一多的經濟學家認為，現在是很難判斷的。比如大家認為目前回暖只是一個極點后的回暖，短期因素比較多，下一步怎么樣還有待觀察?，F在來講是最不確定的時刻。
中國經濟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去做調整呢？我們調查顯示，30%經濟學家認為在二季度的時候，中國經濟將繼續在底部運行，15%學者可能樂觀一點，認為中國應該會觸底反彈，還有15%經濟學家認為未來走勢是W型。還有其他說法，比如耐克型等等。二季度增幅怎么樣，這個判斷比較多，94%學者認為二季度會在6%區間運行，可能比較樂觀認為會達到7.3%。對于未來三架馬車在經濟中扮演的角色，52%經濟學家認為進出口下降趨勢還是難以逆轉的。38%經濟學家認為可能會出現反彈。投資一半學者認為說二季度投資比較平穩一點，38%的學者認為投資和一季度相比會有所下降。對明年投資相對更悲觀一點，一半經濟學家認為到今年四季度的時候，明年投資才會啟動，還有50%學者認為明年投資啟動可能要到明年以后了。
對于消費62%經濟學家認為，二季度消費將平穩增長，30%認為可能下降。
總體來講有一個比較樂觀的判斷，76%的學者認為中國可能是最有可能在經濟刺激作用下走出經濟陰霾，實現持續增長的國家之一。還有經濟學家認為中國會跟美國同步反彈。
對于熱炒的新一輪經濟刺激計劃，在我們調查中38%經濟學家認為這個計劃會在二季度出來，但是可能性比較小，31%經濟學家認為不可能，抱有比較大希望占23%。
什么是影響中國最大的問題？以前通脹、宏觀政策占到比較多的選項，但這次67%經濟學家認為最擔憂的是中國發展模式難以轉變。未來風險方面，39%學者認為就業問題不容忽視，34%學者認為改革之后的問題也值得關注。這是大概的結論，更詳細的結論在5月4號出版的經濟季報中有所體現。如果大家希望得到更詳細的信息，可以跟我們聯系。謝謝大家。我的發布到此結束。下面我把時間交給曹紅輝老師，開始我們今天的討論，謝謝，有請。
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市場研究室主任曹紅輝
曹紅輝：大家下午好！很高興跟大家就人民幣國際化之路這么一個專題進行討論。大家剛才聽到主持人的介紹，我們今天在座的有四位來自于各個部門、各單位在涉外經濟、國際金融或者是人民幣國際化等等相關專題上研究有一定造詣的人，在國內做得相對不錯的專家。
人民幣國際化到底怎么回事，今年突然成了一個熱點話題。早在去年我們在準備20國首腦會議的時候，我記得財政部有個副部長跟我說，曹老師，原來坐冷板凳坐那么長時間，現在馬上熱起來，就是人民幣國際化。我說現在是推行人民幣國際化絕好的戰略機遇，后來也有一些領導問我，你為什么說現在是絕好的經濟機遇，我想做一下說明。首先，大家知道近年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對外貿易在中國宏觀經濟比重不斷增長。去年我們進出口額和實際利用外資的余額占GDP比重分別達到58%和20%，這個比例相當高，而且中國對外貿易51%以上，根據2003年的測算已經占到51%，是來自于什么？來自于周邊港澳臺、東南亞，也就是說我們講的周邊地區，東亞地區。這個比例雖然比歐元當時形成60%的比例，區域內的貿易，略低幾個百分點，但是這兩年又有一定的上升，已經接近于當時歐元形成的這么一個比例。說明中國經濟的外向程度非常之高，和全球經濟融合程度越來越緊密。在這個過程當中，金融市場為各個機構提供了資產負債管理和風險管理的場所，也為市場主體提供了投資和融資的渠道，也為宏觀經濟以及金融的調控提供了平臺。
因此我們可以發現，金融市場在資源配置基礎性地位日益突出，對經濟發展促進作用也日益顯著。大家知道在金融市場當中，很基礎的東西就是所謂的貨幣，用什么樣的貨幣進行計價、結算，媒介貨幣是什么，交易貨幣是什么，用什么貨幣進行儲備，這是涉及到貨幣的一些基本功能。人民幣在周邊地區最近十幾年來，大量流通，為各地居民廣泛使用作為交易媒介和清算的手段。那么應該說人民幣已經逐步成為在東亞周邊地區普遍流通和廣泛使用的一種準通用貨幣。事實上，在中國西南邊境地區，人民幣有小美元之稱，流通范圍較廣。比如說我這里一些數據，在老撾東北三省人民幣可以完全替代本幣在老撾境內流通，最遠已經深入到萬象一帶。在中緬邊貿當中，每年跨境流動10億。越南國家銀行也已經開展人民幣存取業務，越南境內人民幣流量已經超過了35億。泰國是44億。在西北地區中亞五國，包括俄羅斯、巴基斯坦，人民幣流通最大是哈薩克斯坦大概有10個億，俄羅斯有3千到5千萬。人民幣也跨越朝鮮和蒙古，蒙古已經把人民幣作為主要的外國貨幣使用，蒙古各個銀行開展人民幣儲蓄業務，存量已經超過6個億。香港是人民幣跨境流量最大的地區，這也是我們為什么首選香港作為人民幣各項業務試點的原因之一。在香港人民幣可以通過多種渠道實現自由兌換，在澳門地區人民幣也被廣泛使用。事實上，人民幣有向全球其他地區流通的趨勢，包括部分發達國家和地區。大家了解到，在東歐、南美、非洲一些地區，包括最近人民銀行跟新西蘭這邊簽署雙邊貨幣互換這方面的一些協定。這是一個基本的狀況。
人民幣國際化我在這兒簡單介紹一下，是三個含義。第一個，指現金在境外享有一定的流通度。第二，以人民幣計價的金融產品成為國際金融機構，包括中央銀行的投資工具。大家了解到，實際上已經有幾個國家中央銀行決定將人民幣作為儲備資產，但前提是有人民幣來源。第三個，在國際貿易當中以人民幣結算的交易達到一定比例，作為衡量貨幣國際化的通行標準。
在人民幣國際化主要標準是兩項，第一個是投資工具，第二是結算。有人說你搞人民幣到底有什么用呢，我們想主要是幾個方面的考慮，第一個考慮要提升中國在國際政治、經濟當中的地位，使得中國在國際事務當中具有更大的發言權和影響力。第二個考慮，向境外發行人民幣，可以獲得鑄幣稅的收入，但我們也不能忽視風險，尤其對于金融的穩定以及宏觀政策等等都會產生深遠影響。第三個方面，在對外貿易使用本幣計算，可以減少對美元、歐元的兌換。
基于人民幣保持升值預期，人民幣可以逐步實現國際化的目標。第一個，邊貿化，考慮在港澳、東盟地區進行一般貿易的結算。中期目標是實現人民幣亞洲化，在亞洲周邊地區建立暢通的跨區清算系統，使人民幣成為金融交易主要結算貨幣。這點大家可能聽說了，正在有關部門和有關單位開展研究和設立人民幣跨境支付清算系統。另外要培育市場基礎，為境外提供人民幣來源，同時提供相應的技術支持。當然最終目標是使人民幣實現完全的國際化，使它成為計價、結算、儲備的貨幣。在官方外匯儲備當中占有一定比例和地位。大概是這么一個目標。
人民幣國際化不是一蹴而就的，應該逐步、有序、適時、適度來實施。涉及多方面問題，比如跨境支付、外匯管理、國際收支管理等多個方面政策調整。昨天我甚至在會上也提到，實際還涉及到出口退稅相關政策調整和海關的核銷。人民幣跨境支付是人民幣在走向國際過程當中核心的環節?？缇持Ц兑馕吨O控是核心當中的核心，所以我們想應該始終堅持積極穩妥、漸次推進、強調實際需求、突出風險控制的原則，來設計人民幣的區域化、亞洲化、國際化的進程，使得在各個階段順利實現具體的政策目標。
這是我給大家介紹的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基本內容。我這是拋磚引玉，今天我們就圍繞這個話題展開一些討論，每個嘉賓請控制時間，每個人20分鐘。首先請隆國強先生就第一季度外貿形勢和人民幣國際化趨勢發表意見。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副部長 隆國強
隆國強：首先非常感謝《經濟觀察報》的邀請，來參加這個論壇。特別感謝讓我第一個發言，可以拋磚，后面還有真正的專家給大家說非常精辟的觀點。
大家都知道最近剛公布了一季度的宏觀數據，總的判斷都說是好于預期，但是這些數據本身并不均衡，這其中比較難看的數據就是對外經貿方面的數據，特別是出口的數據，一季度出口是負的19.7%，三月份當月負17%，比起二月份負25.7來說，是改善了，好看一點，整個跌幅收窄了，但依然還是很嚴峻。如果我們回顧一下建國以來60年的歷史，恐怕我們都沒有見到有這么大的跌幅。當然在出口里面，不同產品跌幅也是不一樣的，機電產品下降幅度在18.8%，但是有一些產品好一點，比如服裝，服裝出口是正增長，三月份當月有8%多，鞋11%多，看起來需求彈性比較小的勞動密集型產品相對來說市場情況好一點。需求彈性大的產品出口情況是更加嚴峻一點。
為什么會出現這么嚴峻的情況呢？我想主要是兩個基本的原因。一個就是外需的問題，由于這場所謂百年一遇全球金融經濟危機，導致外幣市場需求的萎縮。剛剛IMF最近公布的對全球GDP增長預測，變成負1.3%。WTO在此前對全球貿易的預測，全球貿易今年將下降9%，這也是二戰結束以后，從來沒有見過的最嚴重的一種情況。
最基本就是說，我們老在說刺激內需，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刺激外需。盡管奧巴馬說，美國經濟出現曙光，但是你會看到最近美國公布的一些數據，都沒有值得我們樂觀的。當然短期指標只是一方面，更多我覺得我們要分析這場危機到底演變到什么程度，現在我們判斷這場危機現在陷入兩個惡性循環。一個就是在危機爆發的中心國美國和歐洲出現金融市場和實體經濟的惡性循環，實體經濟的惡化會進一步惡化金融企業的資產負債表，這場金融危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頭。金融危機從美歐兩個主要經濟體擴散到全球，一些跟歐美聯系密切的都出了問題，反過來又會加劇西歐的金融危機，也就是說在中心國和這場危機的外圍國又出現了惡性循環，但這個惡性循環比第一個惡性循環來說小得多。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看到兩個惡性循環被遏制住的跡象。我們在看得見的這段時間里，恐怕不能說全球經濟已經觸底復蘇了。在去年這個時候，很多人說全球經濟前景是V型的，到現在這個聲音越來越少，更多是悲觀的判斷。從現在來看，外部需求在短期內穩定并且復蘇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個影響中國的因素是人民幣匯率，升值很快。從國際清算銀行的數據，65個主要貿易伙伴加權人民幣實際匯率，從去年7月份到今年3月份升值12%多，而我們的競爭對手都是在大幅度貶值。人民幣實際匯率升值，是在外需已經大幅度萎縮的情況下，進一步削弱了中國出口產品的價格競爭力。我覺得眼前影響中國出口最突出的，是這兩個因素。
針對研究的出口形勢，從去年開始，去年8月1號，中國政府開始上調出口退稅率，在整個宏觀政策轉型過程中，外貿政策率先進行調整。除了出口退稅率調整，還在其他方面，包括加工貿易的政策，包括出口企業的融資等等，應該說采取了很多措施。這些措施有一定作用，但是不足以抵消外部需求嚴重的萎縮和人民幣實際匯率升值帶來的沖擊。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合理調整在當前和未來一段時間在出口領域的政策和目標。首先第一個目標，就是要采取千方百計各種各樣的措施，來保持中國在國際市場的市場份額。市場份額來之不易，一旦丟失了，再想把市場份額拿回來，可能要付出成倍的努力。所以還需要進一步出臺保持出口的政策，來增強中國出口企業的競爭力。
第二個政策目標，就是要保出口企業。最近幾個月天天在呼吁這個目標，保出口和保出口企業，聽起來很相似，但實際上它是有很大的差別。出口企業，有人說正好借這個機會可以優勝劣汰，可以優化我們結構。但是經過危機、金融海嘯以來，已經有兩個多季度，能夠活到今天的出口企業已經不錯了，已經有相當多的競爭力比較差的出口企業可能都已經倒閉了，關門了，老板鎖上大門跑了。能夠堅持到今天的出口企業是競爭力比較強、生命力比較強的。這些出口企業面臨困境的時候可能說為了應對這個形勢，會裁員，利潤不得不被迫減少等等采取一系列措施縮短戰線。但如果說，我們聽憑出口企業進一步破產倒閉，那我們想當全球市場復蘇的時候，誰來替中國搶占國際市場。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把保出口企業提到國家戰略層面，作為一個戰略目標。
最關鍵是兩條，第一個解決好出口企業的融資問題。盡管剛才文總說一季度貸款增加很快，四萬多億，但這些錢流到哪兒去了？都流到大企業、政府投的項目里去了，中小企業融資困難還是非常大。在出口企業里很多是中小企業。政府需要進一步采取諸如擔保這樣的措施，來改善出口型企業的融資環境，讓他們能夠活下來。
第二個，要引導和幫助我們出口型企業，更好利用國內市場，讓他們能夠活下來?？v觀全世界來看，我們確實是全世界各個市場里最好的市場。所以讓我們出口企業能夠兼顧兩個市場，國際、國內市場，通過國內市場增強競爭力，讓它活得更好，這也是我們在眼前可以采取的措施。同時從中長期來看，我覺得我們企業都應該是兼顧國際國內兩個市場的企業。
第三個目標就是抓住機會來促進我們出口企業的結構升級。我們老說中國缺資源，缺技術，缺品牌，缺渠道，那么在這場危機到來的時候，大家談得比較多的是沖擊，但實際上對中國這么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平穩的經濟體來說，你看到經濟產品大幅度下跌，國外股票市場下跌，很多企業遇到困境，恰恰是中國企業所需要的技術、品牌、渠道等等，你們都是新聞界的朋友，也看到很多成功的案例，比如CCTV的《新聞聯播》播過江蘇一家出口鉆頭的企業，由于市場萎縮，出口額下降80%，但是利潤翻了好幾倍，為什么？趁這場危機，把他曾經長期為之貼牌的國際品牌企業收購了，分享了這個品牌帶來的收益。雖然出口額下降，可是他的利潤增加了，這是一個非常經典的案例。
所以在這個情況下，三個目標都是需要并舉的。那么除此之外，應該回到我們要討論的主題就是說人民幣的國際化，像剛才紅輝說的也是一個機會，我們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比較順利地推進人民幣區域化和國際化的進程，也將是一個富有戰略意義的選擇。我說到這里。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