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作者,趙瑜。魯迅說:“我可以愛!”。但他是如何去愛的,卻鮮為人知。本書以《兩地書》為藍本,并參考大量資料,以慧黠筆法講述了魯迅的戀愛故事。從“小鬼”苦悶中一封問詢的信開始,與許廣平情愫暗生。兩人一起探討出路,分享隱秘和艱難,互致慰藉與關愛,開始了相濡以沫的十年光陰。作者獨具慧眼,發掘出信中隱藏的曖昧與相思,讓我們恍然發現,魯迅絕不總是那個冷峻的“斗士”,他和常人一樣多喜易嗔,極富柔情,甚至特別孩子氣。這一切還原了最真實的魯迅。
武漢出版社 2009年9月出版 定價:24元
之九 苦悶的象征 / 28
之十 一杯安慰 / 32
之十一 愛情定則的討論 / 36
之十二 道歉信 / 40
之十三 嫩弟弟 / 44(詳細目錄見文章后附)
之九苦悶的象征
許廣平現在就在這煙霧里,魯迅先生呢,他去取濕毛巾去了。我看到他跑動的身影,那是相當敏捷的。
1925年6月2日,魯迅在復許廣平書信的末尾,署名摘了一個字,只剩下“迅”字。仿佛把老師尊嚴的面孔洗去了,只剩下普通的朋友身份,又或者是想借助于省略的那一個字,重新開始新的稱呼,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已經在這一個字里省略了,暗喻了。
只看許廣平的反應了。
《兩地書》第二十七封,許廣平致魯迅的書信里,并未表現出如先生所愿的親昵,依舊如小鬼般在信里講笑話,親昵的內容也是有的,但溫度不夠,之前魯迅已經用了足夠的火把溫暖了她,她也在信里坦白過,要燃燒起來了。但是信里的溫度依然有些平淡了。
在接到第一封署名“迅”的回信后,許廣平寫了很長的回信,大抵是說她去參加大學生的聚會,然而遇到的情況十分荒唐,北大和師大兩派的學生為了爭誰當頭頭而打起來了。無奈,她只好領著女師大的小分隊回校,在路上突然遇到了校長楊蔭榆,當時,許廣平突然被自己名字被判“墨刑”的一團無名火燃燒,她突然高呼“打倒楊蔭榆”,同行的一些同學紛紛響應,直到楊蔭榆的車隊嚇得逃跑了,這才出了一口惡氣。雖然有些因公濟私,卻依然在書信里“快活”了一把。
在上一封信里,許廣平誤以為有人私拆了魯迅給她的書信,在信里大罵了當局,說是,竟然到了檢查私人信件的地步。然而,這事卻是魯迅干的,魯迅寫完以后,發現有幾句話沒有說完,便找到信,拆開了,補上一兩句話,又重新封了口。
許廣平在復信里說:“既封了信,再有話說,最好還是另外寫一封,‘多多益善’,免致小鬼疑神疑鬼,移禍東吳(其實東吳也確有可疑之處)??辞靶诺谝粡埳?,的確‘加了一點細注’,經這次考究,省掉聽半截話一樣的悶氣,也好?!?/P>
“再有話說,最好還是另外寫一封,多多益善”,自然有調皮和撒嬌的意味,但并沒有達到魯迅先生的預期,魯迅想象的結局是這樣的:許廣平應該激動地直撲到他的懷抱里。果真如此,不久,魯迅便達到了目的,這是后話。
在這封回信里,許廣平還寫到《苦悶的象征》。當時的情形的確很苦悶,學校因為學生鬧學潮罷課,校長楊蔭榆辭職了,教務長和總務長也隨著去了。于是學校里一盤散沙,那么,這樣的后果是,魯迅每周一次到女師大講的課程自然也不存在了。這是許廣平最為苦悶的事情。
在信里,她寫到了這一點:“罷課了!每星期的上《苦悶的象征》的機會也沒有了!此后幾時再有解決風潮,安心聽講的機會呢?”
生活畢竟不是革命,內心的充實僅靠激情是不能填滿的,所以,苦悶自然隨時鉆進來。夏天的炎熱正沿著窗外的蟬的叫聲鉆進體內,恩,有些無所事事的無聊。許廣平寫了信以后,一直等不來魯迅的回信,便著了急,于一周后,又寫了一封信。大約是喝醉了酒以后寫,把苦悶的生活用調皮的筆畫了出來:“小鬼心長力弱,深感應付無方,日來逢人發脾氣——并非酒瘋——長此以往,將成狂人矣!幸喜素好詼諧,于滑稽中減少許多苦悶,這許是苦茶中的糖罷,但是,真的‘苦之量如故’?!?/P>
苦悶的出口便是喝酒,喝得醉了,便寫了一篇叫做《酒癮》的文字,然后投寄給魯迅了。
那信里的措辭非常之滑稽:“好久被上海事件鬧得‘此調不彈’了,故甚覺生澀,希望以‘編輯’而兼‘先生’的尊位,斧削,甄別。如其得逃出‘白光’而鉆入第十七次的及第,則請賜列第X期《莽原》的紅榜上坐一把末后交椅:‘不勝榮幸感激涕零之至’!”
若只看《兩地書》而不看魯迅的其他作品,此處理解起來便有些生澀了?!栋坠狻肥囚斞感≌f集《吶喊》中的一篇,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個落第的考生的故事,主人公大約叫陳士成,一共考了十六次縣考,也沒能考上秀才。所以,許廣平說,能逃出“白光”而鉆入第十七次的及第,意思是能被魯迅選中。
苦悶的日子變成了一篇喝酒的文字,這的確是青春的,好笑的,又是快樂的。
魯迅收到信后立即回了信,自然是要撫平小鬼的寂寞和苦悶了,信寫得長極,我比較了一下,兩地書中,差不多最長的,便是這一封復信了,這封寫自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三日晚上的信,寫了整整五頁。魯迅在信中說到這一點:“本來有四張信紙已可寫完,而牢騷發出第五張上去了。時候已經不早,非結束不可了,止此而已罷。迅。六月十三日夜?!币詾槭鹈冀Y束了,應該完了吧,沒有,大概想了一會兒,覺得第五張信紙上的這半張空白有些可惜,而許廣平那邊的苦悶似乎尚很濃郁,于是乎,又涂寫了一些字,大致討論了一個寫字的女人的閑話。
這些閑話雖然無關緊要,但是滿滿的信紙,卻是緊要的。
這正應了許廣平的“多多益善”的要求。滿滿五頁紙,寄給哪個女人,都會被烙上談戀愛的印記。
然而,魯迅先生卻不,他只在信里勸說許廣平不要成為狂人,因為,現實中的世界,脾氣急的總是容易吃虧。自然,先生是怕許廣平吃虧了。
關心許廣平的苦悶是這封信的典型特質,說完了一些閑話,便又回到了許廣平的苦悶中來:“中國青年中,有些很有太‘急’的毛?。ㄐ」砑雌湟唬?,因此,就難于耐久(因為開首太猛,易將力氣用完),也容易碰釘子,吃虧而發脾氣,此不佞所再三申說者也,亦自己所曾經實驗者也?!?/P>
是啊,不要太急,慢慢來,哪怕是內心里有愛意。五頁紙中魯迅先生并沒有說出任何曖昧的詞句,在許廣平伸出寂寞的手來尋找安慰的時候,魯迅依然慢騰騰地踱著步子。課程結束了,站在講臺上的機會沒有了,然而,便將信紙當作了講臺,五張紙還沒有說完題外話。正課也沒有開始。
苦悶仍然延續,如一團熄滅的火堆而冒出的青煙,若離得遠,聞不到氣息,只能看到那美好的影子,倒也不必皺眉。若是被這煙霧包圍,呼吸都困難,那么,美好皆失去了。
許廣平現在就在這煙霧里,魯迅先生呢,他去取濕毛巾去了。我看到他跑動的身影,那是相當敏捷的。
愛一個女子,自然會跑快一些,給她拿一條濕毛巾有什么。
之十 一杯安慰
魯迅卻是第一次聽從一個小鬼的建議,開懷一笑,沒有繼續憤激下去。那一杯來得輕緩且柔軟的安慰,像一場夏天的雨水,滋潤了那一年的苦悶和干枯,撫平了魯迅身上幾片刺向自己的鱗片。
除了章廷謙(即章川島,一直和魯迅及周作人兩人交際關系甚好,魯迅移居上海后,他經常在信里透露周作人的近況),孫伏園是魯迅交往最多的學生。孫伏園和魯迅淵源的深,自紹興就開始,當年魯迅自日本回國,接受許壽裳的安排,在杭州師范學校的時候,孫伏園即是在校的學生。
孫伏園后來因為魯迅的那首著名的《我的失戀》一詩憤怒從《晨報副刊》辭職,而后創辦《語絲》周刊,再后來到了《京報副刊》做編輯。而且,在剛剛過去的一年里,孫伏園陪著魯迅去西安考查,當時的魯迅一直想寫長篇小說《楊貴妃》。再后來,孫伏園和魯迅一起去廈門大學,魯迅教書,孫伏園則編輯校報,再后來,孫伏園回到武漢,編輯中央日報副刊,仍然和魯迅聯系緊密。
然而,正是在1925年6月13日夜晚,魯迅給許廣平的這封五頁長信里,他寫到了孫伏園,有些猜疑和厭惡的口氣,在《兩地書》出版的時候,誤解已經消除,魯迅隨手刪除了名字,只保留兩個框框。內容如下:“□□的態度我近來頗懷疑,因為似乎已與西瀅大有聯絡。其登載幾篇反楊之稿,蓋出于不得已。今天在《京報副刊》上,至于指《猛進》、《現代》、《語絲》為‘兄弟周刊’,大有賣《語絲》以與《現代》拉攏之觀?;蛘摺毒﹫蟾笨分畬]d滬事,不登他文,也還有別種隱情(但這也許是我的妄猜),《晨副》即不如此?!?/P>
關于魯迅的多疑,在魯迅去世后的第五天,即1936年10月24日,錢玄同曾經寫過一段文字。
錢玄同指出魯迅的短處有三:首當其沖的便是“多疑”。他說:“魯迅往往聽了人家幾句不經意的話,以為是有惡意的,甚而至于以為是要陷害他的,于是動了不必動的感情?!逼涠禽p信。他說:“他又往往聽了人家幾句不誠意的好聽話,遂認為同志,后來發現對方的欺詐,于是由決裂而至大罵?!逼淙沁w怒。他說:“本善甲而惡乙,但因甲與乙善,遂遷怒于甲而并惡之了?!?/P>
在給許廣平的這封信里,錢玄同的評價一語中的。即使是孫伏園對魯迅無比親近,但是,只要孫伏園在沒有打招呼的情況下與“現代評論”派的人有了交道,他便先是懷疑,而后就遷怒于他了。
孫伏園在此前關于愛情的討論中,以及關于魯迅推薦青年書目時所惹起的眾怒中,均扮演了魯迅的滅火器作用。若是有暇翻一下魯迅的雜文集《集外集拾遺》,就可以看到魯迅先生在前面放火之后,孫伏園在后面奔忙的身影。關于青年必讀書,魯迅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P>
即使是坐在八十余年后的今天來看,魯迅的話依然是偏激的??上攵?,當時的中國知識界,被魯迅的這一句鞭炮一樣的話語給驚呆了,于是乎無數抗議的信件雪片一樣擊向孫伏園所有《京報副刊》,其中有一篇署名熊以謙的人寫了一篇《奇哉!所謂魯迅先生的話》,魯迅還專門做了一篇文字回復。
然而,在《兩地書》編號為二九的信里,討論了許廣平的“太急”的毛病,他自己卻開始懷疑一直追隨自己左右的學生來。
所以,許廣平收到信以后,馬上在回復里也充作了一回心理按摩師。她在六月十七日的回信末尾寫道:“《京報副刊》有它的不得已的苦衷,也實在可惜。從它所沒收和所發表的文章看起來,蛛絲馬跡,固然大有可尋,但也不必因此憤激。其實這也是人情(即面子)之常,何必多責呢。吾師以為‘發現純粹的利用’,對□□有點不滿(不知是否誤猜),但是,屢次的‘碰壁’,是不是為激于義憤所利用呢?橫豎是一個利用,請付之一笑,再浮一大白可也?!?/P>
浮一大白,是罰酒的意思。許廣平在此前的信里已經浮過一大白了。
在這段回信里,許廣平既沒有正面為孫伏園辯解,卻又十分委婉地勸解了魯迅的憤激,使魯迅先生在這短短的幾十字里,感覺到孫伏園也處在一個“人之常情”的無奈中。
孫伏園,這位因為魯迅的一首詩歌被主編臨時抽下而憤怒辭職的中國最早的副刊編輯,他對中國現代文學史有著舉足輕重的貢獻,正是他,每一周在合適的時間微笑著往周氏兄弟居住的八大灣胡同跑,讓魯迅按時地交稿。正因為孫伏園的每周一次的按時逼迫,魯迅的《阿Q正傳》才得以完成。從1921年12月4日開始連載,至1922年2月12日結束,結束的時候孫伏園正好出差去,按照孫伏園的意思,《阿Q正傳》本來還可以寫得更長一些。
魯迅的遷怒被許廣平的一封短信中吹來的微風熄滅。不久之后,孫伏園便與魯迅一起應了林語堂的邀請,去了廈門大學,兩個單身男人,均不會做飯,弄出了許多笑話,這些情節在魯迅的《兩地書》第二輯或者孫伏園的回憶錄中均可以看到。
魯迅對孫伏園的好表現在很多個地方,譬如借錢給他,譬如兩個人一起去外地出差,生性粗放的孫伏園起床后從不疊被子,總是由魯迅先生幫他疊好。孫伏園呢,和魯迅一起到廈門大學以后,因為廣州的一家報社邀請他,便提前到了廣州,任廣州《國民日報》副刊主編,兼任中山大學史學系主任,孫伏園到了中山大學之后,為魯迅提前打探廣州的情形;甚至,以自己在中山大學的人際脈絡,幫助魯迅將許廣平調往中山大學任助教。
我相信,孫伏園事后也是知道的,關于魯迅對他的誤解和猜疑,而許廣平在復信里幫他說的那些好話,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才經常在自己工作的報紙上發表許廣平的作品。還有,作為和魯迅較為親近的學生,孫伏園對魯迅的怪脾氣和善良的本性都是領教了的,所以,他是不會和自己的師長計較的。
然而,魯迅卻是第一次聽從一個小鬼的建議,開懷一笑,沒有繼續憤激下去。那一杯來得輕緩且柔軟的安慰,像一場夏天的雨水,滋潤了那一年的苦悶和干枯,撫平了魯迅身上幾片刺向自己的鱗片,實在是及時得很,又有效得很。
之十一愛情定則的討論
在廈門大學,他說出,我可以愛,這四個字的時候。一切愛情的規則都突然沒有了作用,愛情,和報紙上討論的多數情節都關系不大,它只存活在兩個人剛好遇到又剛好彼此溫暖的內心里。
許廣平和魯迅相識于1923年10月,當時,魯迅剛剛接受北平女子師范大學校長許壽裳的邀請,在該校兼任國文系講師,每周講授一小時中國小說史,而許廣平是該校國文系二年級學生。
正是在這一年,兩個人先后在孫伏園編輯的《晨報副刊》上參與了一個“愛情定則的討論”,這件事情,在《兩地書》第十八封信中,許廣平寫道:“先前《晨報副刊》討論‘愛情定則’時,我曾用了‘非心’的名,而編輯先生偏改作‘維心’登出,我就知道這些先生們之‘細心’,真真非同小可,現在先生又因這點點忘記署名而如是之‘細心’了,可見編輯先生是大抵了不得的?!?/P>
要細述這封信里所說的“愛情定則”的討論,不得不說起兩個人,一個是被討論的主角,譚熙鴻,另一個是掀起討論的人,張競生,譚熙鴻的同學和同事。譚熙鴻何許人也,此人當時是北京大學校長辦公室主任,蔡元培的秘書,他先后娶了陳緯君和陳淑君兩姊妹為妻,而這兩姊妹是陳璧君的妹妹,自然,譚熙鴻和汪精衛兄臺是連襟,一根椽。說譚熙鴻和陳淑君的婚事,很是曲折,原來,譚熙鴻和陳緯君同在法國留學,結成連理后也恩愛異常,只可惜1922年3月陳緯君染上猩紅熱死去,撇下了兩個孩子。陳淑君當時在廣州念大學,政治形勢不好,轉學至北大,剛好借居在姐夫譚熙鴻家里,日久生情。然而當兩個人剛在《晨報》上公布婚約,便惹來禍端。原來是陳淑君在廣東的戀人叫沈厚培,投書《晨報》,投訴譚熙鴻暗搶他的妻室,于是那篇文字便以《譚仲逵(熙鴻之字)喪妻得妻,沈厚培有婦無婦》為標題發表,此事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北大的教授竟然公然奪人之妻,何其傷害風化也。萬不得已的情況,陳淑君在第二天以《譚仲逵與陳淑君結婚之經過》為題,投書《晨報》,聲明沈厚培所述與事實不符,公開為自己辯白。然而卻遭遇沈厚培接二連三的文字糾纏,情形甚是尷尬。當時,譚熙鴻的北大同事又同是法國留學時的同學張競生找到了《晨報副刊》的編輯孫伏園,了解到內情竟然是陳璧君在幕后策劃,于是寫了一篇叫《愛情的定則與陳淑君女士事的研究》的文字,公開為譚熙鴻辯論,在文章里,張競生認為,愛情是一種基于生理的、心理的、社會的諸種因素的極繁雜的現象,愛情的定則主要有四項:
(一)愛情是有條件的?!裁词菒矍??我一面承認它是神圣不可侵犯,一面又承認它是由許多條件組成。這些條件舉其要的:為感情、人格、狀貌、才能、名譽、財產等項。(二)愛情是可比較的?!獝矍榧仁怯袟l件的,所以同時就是可比較的東西。凡在社交公開及婚姻自由的社會,男女結合,不獨以純粹的愛情為主要,并且以組合這個愛情的條件多少濃薄為標準。例如甲乙丙三人同愛一女,以誰有最優勝的條件為中選。男子對于女人的選擇也是如此的。(三)愛情是可變遷的?!驗橛斜容^自然有選擇,有選擇自然時時有希望善益求善的念頭,所以愛情是變遷的,不是固定的。大凡被愛的人愈有價值,用愛的人必然愈多。(四)夫妻為朋友的一種?!獝矍榧仁怯袟l件的、可比較的、可變遷的,那么,夫妻的關系,自然與朋友的交合有相似的性質。所不同的,夫妻是比密切的朋友更密切。所以他們的愛情,應比濃厚的友情更加濃厚。故夫妻的生活,比普通朋友的越加困難。因為朋友可以泛泛交,夫妻的關系若無濃厚的愛情就不免于解散了。歐美離婚案的眾多即是這個道理。
即使是放在今天,張競生的文章也是極富有生活邏輯且條理的文字,但是,在當時國民尚未開化,各種關于婚姻的法律尚未建立的情況下,張競生的文字,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善于操作副刊的孫伏園利用了這次爭論,讓《晨報副刊》在北京狠狠地暢銷了一把。
批評張競生觀點的竟然還有不少是北大的教授,即張競生的同事,譬如有一個叫做梁鏡堯。還有一個署名鐘孟公的竟然叫停這次討論,認為有傷風化,讓青年出丑。這次討論,周作人、許廣平、魯迅等人均參與了。
許廣平的觀點和她自己以后所做的事情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她在長長的信里,先是否定了張競生的觀點,甚至還嘲笑了陳淑君的見異思遷。然而,許廣平呢,自己是逃婚出來的,從這一點上,就已經進入了張競生的觀點,愛情是有條件的,正因為許廣平看不上對方,才逃了出來。然而,出乎意料地是,這次,她竟然作了一次封建禮教的代言人——“因此:我個人的論斷,以為陳選擇條件在來京以后,又在很短的時間里(月余)又在依然一身處在譚的家里,那其間有沒有情勢的誘導或壓迫,旁人是不敢知的,陳雖是自己表白是出于自己戀愛,但她是否因為事已如此,也只可說得好聽一點,為譚和自己蓋臉,旁人也是不敢知的。不過從心理上考察,大概男子的情是活動的,女子是保守的,而在事實上,如男子沒有一種愛情的表示,女子是很不易表現出來,何況是已經訂婚的女子,要她忽然改變她的情志,向別人表示愛戀呢?”
相比較之下,魯迅的觀點則有了歷經世事的寬容和開明,他在1923年6月12日致孫伏園的信里寫道:“我交際太少,能夠使我和社會相通的,多靠著這類白紙上的黑字,所以于我實在是不為無益的東西。例如‘教員就應該格外嚴辦’,‘主張愛情可以變遷,要小心你的老婆也會變心不愛你’之類,想著都非常有趣,令看之茫茫然惘惘然;倘無報章討論,是一時不容易聽到,不容易想到的,如果‘至期截止’,堵塞了這些名言的發展地,豈不可惜?”
對于那些個認為男子死了老婆就不能再娶,甚至女人喪了夫就必須守活寡才能證明自己的貞潔的封建衛道夫來說,在一份報紙討論如此光滑甚至富有挑逗青年的話題,自然是丟丑的事情。然而,魯迅卻嘲笑著說:“鐘先生也還是脫不了舊思想,他以為丑,他就想遮蓋住,殊不知外面遮上了,里面依然還在腐爛,倒不如不論好歹,一齊揭開來,大家看看好?!?/P>
主張順從的許廣平,終究沒有順從,而是在兩年后,開始主動出擊,用一個單純女子的溫暖的心靠近并捕獲了魯迅的愛。而主張揭開來看的魯迅先生,并沒有天天揭開愛情的傷疤,他深受禮教婚姻的害,卻極少對外面訴苦。他的那位朱安女士,一直存放在母親那里,自己獨獨不愿意享用,卻也不忍心傷害她(魯迅曾經和許欽文說過此事,不能休掉朱安,因為她回去以后活不下去的)。
然而,終于有一天,當他和許廣平彼此都打開了心靈,在廈門大學,他說出“我可以愛”這四個字的時候。一切愛情的規則都突然沒有了作用,愛情,和報紙上討論的多數情節都關系不大,它只存活在兩個人剛好遇到又剛好彼此溫暖的內心里。
相關資料由北京華文天下圖書發行公司提供
附詳細目錄:
自序:宴之敖,或者許霞 / 1
之一 分享隱秘和艱難 / 1
之二 蹩腳的心理醫生 / 3
之三 馬前車后的暗戀 / 7
之四 你這一匹害群之馬 / 11
之五 西瓜皮 / 14
之六 五月八日的信 / 17
之七 寂寞燃燒 / 20
之八 魯迅枕下那柄短刀 / 24
之九 苦悶的象征 / 28
之十 一杯安慰 / 32
之十一 愛情定則的討論 / 36
之十二 道歉信 / 40
之十三 嫩弟弟 / 44
之十四 半個魯迅在淘氣 / 49
之十五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 54
之十六 我多年不浮水了 / 58
之十七 九十六級臺階 / 62
之十八 住室比賽 / 66
之十九 目不邪視 / 70
之二十 有福的人 / 75
之二十一 展覽會 / 79
之二十二 酒后的告密者魯迅先生 / 84
之二十三 顧頡剛,《兩地書》中魯迅憎罵的人 / 89
之二十四 魯迅的無賴 / 97
之二十五 做文章呢,還是教書?(一封天花亂墜的信) / 102
之二十六 小閑事 / 106
之二十七 發牢騷的魯迅先生 / 110
之二十八 毛絨小半臂和魯迅圖章 / 114
之二十九 給我一條光 / 118
之三十 太陽、月亮和夜 / 122
之三十一 批評信 / 130
之三十二 編編講義,燒燒開水 / 135
之三十三 不準半夜到郵箱里投信 / 140
之三十四 做名人很累 / 145
之三十五 魯迅的助教 / 149
之三十六 二太太的謠言 / 154
之三十七 我可以愛 / 163
之三十八 魯迅拒絕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 167
之三十九 書店老板 / 172
之四十 懷孕時的許廣平 / 177
之四十一 李秉中的婚姻 / 182
之四十二 唔唔唔 / 190
之四十三 《莽原》雜志編輯部主任韋素園 / 195
之四十四 小狗屁 / 201
之四十五 海嬰的病與小偷 / 206
后記 / 2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