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德人及其腐敗邏輯
人有很多種分類，一種分類是道德人，經濟人，政治人。先讓我們來看道德人?，F在我們來看一個人如果是道德的話是什么狀態?道德很多種狀態，但是腐敗跟什么有關系?跟錢有關系，跟利益有關系。很多東西不一定跟錢有關系，但是跟利益是有關系的。道德在利益上最核心的特點是什么?肯定是要把錢給別人，把利益給別人，如果是錢給自己利益給自己肯定不是道德的，不給別人也不拿是道德中性的，道德肯定是意味著要把錢送給別人，或者把利益給別人，錢給別人比較狹窄，我們換成利益會更好一些。
首先我們來看一下單個人的行為及其腐敗邏輯。如果一個人是道德的，利益上利他的，我們一般不會說他是腐敗的;如果一個人是自私的，我們一般不會說他是道德的，很可能會說他是腐敗的，當然自私也很可能是正當的，也不一定是腐敗的。一般來說，給別人錢，做善事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但有時候有人給了別人錢會很不舒服，因為不是他自愿的，因為是受欺騙或者強制的。個人如果很自愿的給他會很高興，如果強迫自己這個錢一定要給，不給錢三天三夜睡不著覺，給了錢五天五夜睡不著覺，這也是腐敗——個人行為對自己的腐敗，即使看起來是道德的，但是腐敗了自己正常的心態。這種心態會讓他想方設法去撈回來，如果撈回來了，就進一步腐敗了。道德必須是自愿的，如果給了別人錢以后想方設法要拿回來，還不如不道德。我們說道德是一種心理狀態，不分窮人和富人，只是一個個人的感覺，如果給自己添加了太多的強制，這就未必是道德的，而且可能是腐敗的。人心向善，有自我強化的道德機制，但是越強化，越不自在。所以，道德對于腐敗缺乏內在的免疫機制。
其次，我們來看一下集體條件下的個人行為及其腐敗邏輯，先看沒有權力的集體場合。如果沒有權力的狀況下，有一群人在一起的時候，道德是導致腐敗還是不腐敗?我覺得如果有人對我道德，我也對別人道德，除非是偶然行為，如果是普遍的行為，會形成非常壞的關系，不是自愿交易的關系，兩個人很難合作的狀態，而且會不斷的升級。你看農村的很多人給別人禮品，給得越來越多，現在很多人都不愿意住在農村。一個自愿的禮品社會當然是很好的，但是你不一定清楚別人需要什么。給錢沒有問題，但是搞不清楚他拿到錢以后是不喝酒、不干活、懶惰?什么毛病都出來了，還怨你給得太少。沒有權力的情況來講，除非你的信息是全面的，否則道德是會導致腐敗的。主要是跟人的正常的心理狀態有關的。我們現在加入權力，如果道德跟權力有關是腐敗還是不腐敗?剛才講的道德會導致沖突，如果是存在權力關系，是等級社會，張三李四都是軍級干部師級干部，王五趙六劉七，依次下來，存在命令服從關系。最后發現道德資源是根據權力配置的，大家根據道德原則把東西捐獻出來，共同所有，最后主公拿得最多，軍長其次拿得最多，大家按等級分配，小民拿的最少，這是古代絕對公有制社會。這個社會，我認為這是一個腐敗的社會，按等級劃分資源。我們可以看出來道德社會除非是自愿的，否則會腐敗人的心理，而且會導致沖突，等級制的統治。一個社會越是以道德的原則來組織資源、配置資源的社會越是腐敗社會。對于這樣的道德社會，人心所向，所以，道德社會對于腐敗缺乏內生的免疫機制。
二、經濟人及其腐敗邏輯
一個人不愿意給別人，自己精打細算是否不腐敗?經濟學家很會算計，別人花一千塊錢得不到的東西，他一百塊錢得到了。這個是不腐敗的。我們常說“今天腐敗去了”，今天消費去了。做“月光族”，甚至今后五六年的錢今天都花掉了，去洗桑拿，去消費了，這種情況對個人來講是一種腐敗。俗話叫做敗家子。偶然腐敗還好，經常腐敗，就窮困潦倒了。
如果是沒有權力的情況下，我們假設是集體關系，有一幫經濟人，大家知道市場經濟原則是大家都是經濟人，社會就如亞當·斯密所說人人為自己服務，有“看不見的手”。這個社會是繁榮的社會。只要搞市場經濟的地方都是發達的，不搞市場經濟都是貧窮的，在市場經濟發達的地方，人人都會去努力工作，如果你腐敗就會投資失敗，就會被淘汰。腐敗是自我清除的。這個腐敗是自我強制的，因為大家要求自己越道德越好。沒有權力的時候，我送你你送我，也有個自我強制的過程。有權力的時候他也有自我強化，強化人們把自己的資源捐出來，只有市場經濟是自我清除腐敗的，只要腐敗，個人亂消費，亂生產，亂投資，不為消費者考慮肯定會被淘汰出局的。所以，市場經濟對于個人腐敗是有內生的免疫力的。
市場經濟加上權力以后，一個社會一群人，突然出現一個人拿著權力，點權成金，他權力出來所有的企業家會送錢給他要項目，要土地，要投資。不只是錢還有很多的東西要給他，現在的腐敗多種多樣。送他一個桑拿，送他幾瓶酒(手榴彈)，送他幾個蛋糕(炸藥包)，還有很多腐敗的東西。只要個人能夠體驗的腐敗都可以給他，這個腐敗是有膨脹機制的，為什么當官，因為爽啊，天天有人送東西，天天有吃有喝。為什么愿意腐敗，愿意有權力?因為有權力走到哪威風到哪，這個權力有一個自我強化機制，權力上癮，老板都會推動這個事。所以，市場經濟加入權力就是我們平時所講的官僚資本，有市場經濟但是權力介入進來，就出現個人腐敗的放大。所以，市場經濟對權力是缺乏免疫力的，這個需要政治上來努力。
三、政治人及其腐敗邏輯
我們假設有三個人。第一個人是道德的，道德意味著把錢把利益給別人，第二個經濟人則是個人很節約努力，跟別人很好的互惠交換。第三個人就是政治人，他是損人利己的，別人的東西拿過來，有時即使不利己，他也要損人，“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典型的有政治野心的人，說這話的人是曹操，一世奸雄。個人意義上的正常的政治人，如果在一個規范意義上，大家感覺心情很舒暢是不會搶別人也不偷別人的，他會適當的約束自己。但是去看政治上腐敗的人，不是高度約束自己，就是放縱自己，曹操是屬于放縱自己的人，而且他用權力來實現，但是更多的人是約束自己，見到曹操說“主公”，喊主公也是腐敗的，不要以為曹操是腐敗的，喊主公的奴才不腐敗嗎?這也是有內在強化機制的。主公人人相當，一旦當上了很少不放縱權力的，奴才也人人想當，當了大奴才也一樣可以一邊約束，一邊放縱，主公在了是奴才，主公不在了，就是“主公”了，可以一樣的放縱。
如果是集體意義上三個曹操在一起就會三國大戰，如果一萬個曹操就是霍布斯講的人與人之間的“戰爭狀態”?；舨妓沟膽馉帬顟B，是很難結束的。只有當戰爭延續下來，導致人口大規模減少，經濟奔潰，民不聊生，戰爭沒有任何經濟價值和政治價值，也沒有任何道德價值，任何腐敗都不再可能的時候，就停止下來了。而一旦休養生息，情況好轉，秋收過后又會有大戰。所以，集體的政治狀態有一定的免疫力，其免疫力就是極壞的狀態。一旦情況變好，就會戰爭。是所謂“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同享?！?。
現在加入權力，出現了權力后，曹操利用權力收服了很多人。在沒有權力的狀態下政治人是要把別人的東西搶過來，在有權力的狀態下是集中權力，把資源集中到曹操手里，然后分成下面各級將領每個人有一份，曹操說今天打仗勝利了回去免三年賦稅，大家都很有士氣。集體層次的政治，資源按權力配置，資源不是捐獻出來的，是通過權力控制的。這種狀況顯然有內在的膨脹機制，所以，一旦技術上允許，地理條件允許，就會形成帝國。如果控制技術可以確保主公控制大量的奴才，奴才不會因為主公不在就過分放肆，帝國就會維持下來，而且還會繼續擴張。一直到內部控制不住自我瓦解為止。所以，政治對于腐敗沒有免疫機制，只有放大和毀滅的機制。
四、若干邏輯結論
大家東西都獻出去，道德最后都會變成強制的，不然沒有人會乖乖的把東西交出去。不交出去殺掉，然后大家都叫出去。交出去會進行再分配，所以，道德集體腐敗的邏輯和政治集體腐敗的邏輯是完全一樣的，體制也是一樣的，都是權力配置資源，其區別是前者是道德自愿的，后者是政治強制的。由于道德的腐敗是表面自愿內心方案，所以腐敗的道德體制最后就是腐敗的政治體制。
以上分析還可以看到，只要有權力狀態的情況下所有的專制都是腐敗的。缺少權力的狀態只有市場經濟是廉潔的，它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廉潔，但它有一個自我清除的機制。人類社會為什么容易腐敗，而且容易腐敗升級，只有市場經濟好一些，這是人性的特點及其行為邏輯決定的。尤其是人心喜歡權力，只要有權力肯定是腐敗的，市場經濟只要有權力，大家都往權力方向集中。結果，即使市場經濟，也容易轉變成官僚經濟，從而變成腐敗社會。所以，腐敗是絕對的，廉潔是偶然的。
這是一個腐敗的邏輯分析。如果是從規范意義上，從這個邏輯推斷制度的話，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道德制度應該說禮品社會大家可以認可的，一個社會需要禮品的，沒有禮品的話，沒有社會生活。如果是禮品的話，最關鍵是有沒有它的自我復制、自我強制的機制，如果有自我強制，像中國的禮品送得很重，老外來了一送幾千塊錢的東西，老外就想你要干什么?就感覺到很不舒服，很強制。以前有一個中國武術教練教一個日本留學生，學生很高興說要送他一個禮物，老師想日本人那么富一定送的禮物很重，所以教的很賣力，結果學生只送了他一個鉛筆頭，他很不高興，但是日本小姑娘覺得送一個鉛筆頭就很好了，很尊敬老師。市場社會你去看禮的包裝很漂亮，但不會送很貴重的。不能老送香煙和酒，很俗的東西，一點境界也沒有。這是禮品社會很重要的一方面。道德意義上來講，禮品社會和腐敗社會很重要區別是，很多腐敗官員送禮品，不認為禮尚往來。十幾萬的紅包送過去，很少有回來的，官場很少有不送禮的，而且送禮都是單向的。如果官員送平民啥東西，如好煙好酒，大家會認為是在銷贓，而不是在送禮。教師節據說也是腐敗節，都是學生送老師東西，老師不送學生東西，學生不送，老師很不高興，老師覺得怎么能混到這個地步，連學生都不送我東西，但是送得太多禮太重，老師就想我怎么也腐敗了?道德是讓禮品社會回歸到禮品社會本身，而不是強制禮品社會到腐敗社會。但只要有權力在，禮品就會變味，煙就會脫常規消費變為高價腐敗煙，酒就會脫離常規消費變為高價腐敗酒，連人，據說都可以變為物，是為性賄賂，也就是送美女帥哥當禮物了。
第二，從政治制度來講，無政府的社會實際上是引入一套內在和外在的約束，使個人能夠體現以人為本的狀態，而不是一會奴才，一會主子，強調主子意識，或者天下意識。如果有權力社會的話，那是分權節制，政治民主、社會自治和個人自由的社會。
第三，對經濟來講關鍵是約束權力進入市場經濟，即使是個人有腐敗行為——比如有一個企業家說今天腐敗了，花幾個億澳門賭博去了，這是可以的，但你澳門賭掉了五六個億，回來廠子不是你的，自動把你淘汰掉了。如果有權力就不一樣了，找官員說我們一起去賭，然后回來又能搞幾塊地皮重新發財，很難淘汰他。
五、若干現實問題
回到中國目前的腐敗。根據前面的邏輯和理論分析，我們看到，中國目前最常見的腐敗是禮品腐敗，目前很難治的，唯一治的機會就是像前一段時間網友把某些官員的高級煙或者名貴手表給捅開了，但是即使如此那個官員入獄也不是因為這個事情，而是因為有其他腐敗行為。禮品社會很難治的，送錢腐敗，送禮品不腐敗，不送錢送煙送月餅，才會出現月餅卡，煙票，這些似乎是禮品，但實際上只以禮品的外衣來實施腐敗，這種腐敗目前很難治理。但的確扭曲了中國經濟，敗壞了社會風氣。如中國有大規模的禮品經濟，還有大規模的禮品奉送市場，高檔煙酒，高檔消費場所，都是為禮品腐敗準備的。一旦禮品失去權力，估計很快就會導致這一系列產業的奔潰。
第二個是政治腐敗，是權力集中導致的腐敗，還有權力分散但沒有責任的腐敗，這是政治腐敗的治理問題。
第三個腐敗是經濟領域的腐敗。這是最核心的話題，權力介入經濟導致腐敗，這一點世界各國都是一樣。關鍵是建設有限政府。
不過，在中國表現有點差別，因為中國不是權力逐步介入，而是現在權力介入很深，有些官員為了市場經濟開拓空間，去分散瓦解這個權力。只要“有為”的地方都是敢作敢為的，如果這個干部不敢做敢為，國家權力就會全面介入，這個地方就發展不了。如果這個地方敢于冒風險，國家政策不管，利用國家宏觀調控的空間，政策正好要放的時候，經濟不發展放的時候，把信貸資源，把項目資源，土地資源全部抓到自己手里，然后“先辦事后辦證”。中國目前的腐敗是發展中的腐敗，這個發展中的腐敗是地方官員控制上級權力，化解上級權力，引入資本保持發展，這個過程中官員如果沒有遠大理想就會腐敗，而且當地老百姓還很認可：這個錢必須給他不給還不行。
最后總結一下，市場經濟即使腐敗也是個人腐敗，有自我清除機制。涉及到權力的都會有腐敗，最后會腐敗每一個人，而不僅是腐敗權力所有者，沒有權力的時候，道德和政治的狀態都會導致腐敗，很多人既使是愿意給他錢，愿意跟他交換都不跟你做生意。最后，我們回到現實問題，中國目前發展中的腐敗怎么理解，怎么辦，這需要大家進一步探討。
(文章來源： 九鼎公共事務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