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施健子/文 國慶前的文化娛樂市場幾乎是一場競賽,50部獻禮片中,除了《建國大業》,其余的49部都在爭當票房亞軍;而經常光顧報刊亭的人應該可以發現,在最近的兩個月里,所有的媒體都在用他們慣用或生疏的聲調來宣傳新中國的60年。而且無論是財經、政治或是我所熟知的生活方式,關鍵詞都是“變化”和“成就”。
“五十年代手電筒,六十年代收音機,七十年代電視機,八十年代電冰箱,九十年代洗衣機,2000年是Web2.0……”這是媒體喜聞樂見的形式,在精減掉引述的隔壁老王所說的大量煽情詞句之后,可以簡稱為一部中國家用電器編年體。不難猜到作者的意圖,物質生活的進步是觀察整個60年生活方式最直觀的坐標。只是,生活并不是簡單地從布拉吉連衣裙到名牌手袋的過渡,掩藏在物態和數據下細膩的情感在這種粗糙的總結中消失殆盡。作為上層建筑的衍生物,生活方式理應帶有強烈的國別屬性、年代特色和體制痕跡,如果抹去紀年不看,收音機到電視機的進化亦可以代表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后的美國,只是時間上比我們提前了大約50年。
經濟的發展是必然的,我們想要探究的,是在物質豐富的過程中,我們又有著如何的心態區分?它決定了我們在某個年代里有著怎么樣的流行和生活方式。它的變化,不難得出各個時期不同文化力量的博弈、塑造乃至回歸的形態,以及一系列歷煉之后鮮活的中國生命力。它的復雜,又豈是可以用一條線概括的?
每天早上,我都會穿過和平西橋來到位于和平里的報社上班。這片1952年為紀念在北京召開的 “亞太和平會議”而命名的社區,是當時的蘇聯專家樓,中蘇關系破裂之后,它們被分給了各個單位的職工居住,完整保留下來的諸如總政社區、冶金社區等名稱,是計劃經濟時代遺留下的最好的注腳。
如今居住在這里的大多數人依然堅守著原來的生活方式,到早市買菜、騎車上班、像以前那樣參加社區組織的乒乓球賽——雖然從這里只要向北走十分鐘,就可以到達北三環,一路之隔的生存法則換成了寫字樓、股票交易所、大型商場,還有穿著時髦的男女。
北三環附近有一條沿護城河而建的元大都酒吧街,經營狀況與河水清淤進展成正比,雖然如此,光顧此地的年輕人還算多。入夜,當DJ開始播放萊納德·斯凱納德(LynyrdSkynyrd)樂隊的歌時,吧臺附近的中國女孩和著節拍一邊唱一邊扭動起來。
他們與父輩有著不一樣的生活,三年一代溝的俗語在中國不僅指的是年齡產生的心理距離,還有短時間內生成的生活背景差異。當你漫步于北京這座幾乎永遠都在變化的城市,大部分地方塞滿了混凝土住宅樓,它們以一排排模糊的窗戶和裸露室外的空調部件為標志,聳立于陰沉的天空,高檔百貨的櫥窗里展示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品牌,巴黎的女裝和意大利的男裝最為盛行,一如當年流行的蘇聯裝?!吧顭o極限”,門口高懸的廣告牌上的醒目字體教育著人們的生活。
“這個國家的年輕人拼命想抓住未來,但未來是什么,他們不知道?!?949年2月的《時代》周刊上,美國人如此描述中國,他們并沒有想到同一個政權下的60年后,中國會擁有如此生機。不過,對于生活于此的大多數人來說,未來仍然存在另一種的不可控。
事實上,我們很難用眼睛所能觸及的片斷來囊括現在的中國以及她的飛速變化,但還是不斷有人嘗試著深入到古老文明的肌理,在政治、經濟之外的領域用他們的語言來影響中國。設計師們翻出已經消失幾百年的紡織技術,展示復活的中國宮廷服飾;大型的團體表演在中國條件允許的各個地方里極為盛行,延續張藝謀和譚盾所開創的感官中國;中國暫時沒有領先的創意能力,卻有著全世界最頂尖的當代藝術,那些被我們熟知的,也讓我們被人所熟知的丑陋在畫家的手指中得到無限放大。他們渴望在行進的途中用意識滲入的方式建立新的生活秩序,排除其他文化的強勢介入,讓中國特色的懷舊和樂觀得以并存,并在未來生成一種叫文化自信的東西。
這不是我們習慣的中國,卻是朝著被期待方向正在被建立的中國。這是外國人很難理解的一件事,在短短60年之間,中國人的心理和價值觀可以包容如此之大的顛覆和重塑。物質刺激下焦躁的社會心態在近20年來愈演愈烈,這種心態下的某些瓦解和突破相對而言卻是積極進步,我們的生活才得以如此多樣地存在,無論是模仿、彷徨還是失落,過去的和我們正在參與的,組成了前所未有的尋找自己的年代。
現在僅僅是開始。在我們對話的人物和群體中,知名度并未作為甄選指標過多考慮,我們更關注他們在轉型社會中所扮演的思想和力量以及在這其中存在著的重復和相似。張藝謀和張曉剛的藝術夢靨;譚盾和吉平生的異國探索;幾乎在同一個時候,張路和薄濤帶著夢逃離了可以預見的生活,而他們的所得與綠色和平的中國歷程又代表了多少觀念的轉身……他們的位置決定了我們的生活,我們只是談了冰山的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