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楊婷婷/文 你多久去一次美術館?
面對這樣的提問,一個美術系的學生的回答和一個普通民眾態度常常大相徑庭。即使在北京這樣一個常常被認為文化氛圍濃厚的城市里,美術仍然常是一個小圈子里的內部話題。
不過此次“中國美術60年”展覽由于免費向公眾開放,還是讓不少普通人相約一起觀看。展覽期間,中國美術館門口等待參觀的隊伍有時能夠排到隆福寺,足可見其“火爆”程度,據說展覽期間觀眾一共超過了10萬人。熱鬧的現場讓有些喜愛安靜的美術迷發出了“像自由市場”的抱怨,看上去他們并不喜歡這一場景。事實上,要吸引許多對美術并不十分了解的普通人前來參觀,美術館常常要花費很大心思與精力。印象中上一次中國美術館如此擁擠,是中國美術館和美國古根海姆基金會及特拉基金會合作舉辦的 “美國藝術300年”展覽,那是美國藝術史在全世界第一次系統全面地正式亮相。
這一次為新中國成立60年的獻禮展覽辦得也并不輕松,展覽使用了全部展廳,展出了近700件經典之作,還特別從國家博物館、軍事博物館等機構借調了一批重要的作品,其中不乏鎮館之寶:中國國家博物館藏董希文的《開國大典》、靳尚誼的《毛主席在十二月會議上》、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壯士》,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藏陳逸飛、魏景山的《攻占總統府》,而一些平時的私人收藏也被貢獻了出來,比如陳丹青著名的《西藏組畫系列:進城之二》,有了這一批公眾認知度很高的作品,才會出現排長隊的火爆場面。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說:“能有一個機會匯集這么多作品,我這輩子可能都看不到第二次了,它承載了這個國家60年的記憶?!?
政治的回響
對許多人來說,觀看這次的展覽將會是一次“懷舊”的經歷,也是最多能讓人引起共鳴的畫作,許多主題性繪畫都帶有特定時代的標記,比如八一起義、抗美援朝、工業化、農業合作社等等。觀看完這場“60年”的美術展,能夠同時回憶起共和國歷史中重大歷史事件和時期,堪稱是一部視覺“史詩”。
藝術始終與濃重的現實相關為這些作品身上涂上了厚重的 “政治價值”,反映出一段時期內中國美術極為強烈的文學性,在今天看來,政治與藝術的關系其實已經曖昧不明了,而政治對藝術的影響力也遠不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但無法回避的是,中國的美術領域的確很長一段時間都處于這樣的一種表達方式下,這跟新中國成立后堅持向蘇聯學習的美術政策有關,斯大林時期的蘇聯美術具有很強的批判性同時特別擅于塑造勞動者和優秀人物,這對中國美術二十世紀后半期的影響,遠遠深于其他國家。
學習蘇聯的事情并不難理解,它的各方面曾經在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我們的學習目標。在藝術院校里,蘇聯美術從藝術院校的“外國美術”里當中分離出來,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課程。
上世紀50年代中期,是學習蘇聯美術的關鍵時期。派遣留蘇學生,舉辦蘇聯美術作品展覽和油畫訓練班,是這一階段傳播蘇聯美術的重要舉措。從1953年開始,國家分批選派赴蘇聯學習美術的留學生。留蘇生都是經過嚴格的政治、業務審查后選拔的年輕教師和優秀學生。人選確定后,在北京集中學習俄語和政治。他們到蘇聯后,分別進入莫斯科蘇立科夫美術學院和列寧格勒的列賓美術學院,學習繪畫、雕塑、美術史。大部分留蘇生于上世紀50年代后期陸續回國,和他們的前輩一樣,留學歸來的人大都進入美術院校。這使美術院校成為推廣蘇聯美術的基地。
在美術界全盤接觸蘇聯藝術之前,同蘇聯美術風格相統一的文藝方針早在新中國剛剛成立之初就被確立下來,1949年11月,時任政務院文化部部長的沈雁冰(茅盾)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號召新中國的美術工作者在年畫中表現勞動人民的新生活,將藝術反映人民生活的原則以政府文件的形式加以表達,上世紀50年代時徐悲鴻也適時地提出了 “國畫要以人民生活為中心”的法則。而60年來中國美術的一大特點,正是具有鮮明的時代性。
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認為:“這次的展覽,每一個年代特色都歷歷在目,人物造型、畫面色彩、人物之間的關系、人物神情、風景處理、光線感覺都充滿了時代的特點。20世紀五六十年代屬于社會主義家園建設的共同理想期,用非常明朗、陽光的精神面貌,以集體主義的生活方式體現在畫面上。這幾天我聽到很多觀眾——包括知識界和普通觀眾,看完展覽之后表示,看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作品都特別懷想,說只有兩個字可以概括:健康。20世紀八九十年代,思想解放,打破觀念,老中青畫家所形成的一種思想深刻性體現出來。2000年之后,隨著信息時代到來,繪畫風格更加多樣化,更加個性,甚至繪畫圖像的表達更加具備信息時代的特點,這些跟中國社會的發展變化完全都是對應和同構的?!?
在本次展覽上大出風頭的還有后文革時期的“傷痕美術作品”,程叢林的《1968年×月×日雪》畫作前聚集了最多的人觀看,有兩個80后在一旁竊竊私語討論著他們似懂非懂的時代,記者在采訪一位畫家時,他表示,“許多藝術家都對那樣一個時代念念不忘,他們認為只有不斷地進行批判創作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才是一個藝術家應盡的職責?!?
當代藝術迷局
當人們在本次展覽中能更多地在那些具有鮮明時代風貌的畫作中尋找到共鳴時,當代藝術依然讓人顯得無所適從,作品所占比例也并不突出。中國美術館副館長梁江認為此次展覽“主要強調的是60年藝術的成就,所以展出的是已經獲得定評、有歷史成就的成果之作。探索性、實驗性、尚無定評的作品就沒有納入?!?
不過有一點需要特別肯定的是,建國前期的繪畫作品盡管能夠讓現代人記住并尋找到共鳴,但在世界藝術史里并沒有什么特殊地位,而中國現在的不少當代藝術家都已經讓世界開始關注并取得很大成功。
國外的專家評價中國的當代藝術表現為對官方認可的 “社會主義現實主義”藝術風格的顛覆,這場藝術的復蘇發生在上世紀90年代早期,它表明了與“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決裂。
誰是這場復蘇運動中的贏家?張曉剛可能算得上一個。他被尊為中國當代藝術的領軍人物之一。本月26日他的新個展“史記”剛剛在佩斯畫廊開幕,展覽將會展出他去年底到今年10月期間的繪畫和雕塑作品。說是 “贏家”是因為他是現在“身價”最高的當代藝術家,在2008年他的畫作拍賣總額達到了3230萬英鎊。
張曉剛的經紀人冷林只愿意說他是一個勤奮的知識分子畫家,對于他的作品卻不愿多做回應。他的風格與普遍被認知的先鋒藝術家有所不同,作品無時無刻不透露出對一個時代的懷念,而這個時代,是文革之前的世界,他作品中保留的這種歷史性也被美術評論界認為是他最有成就的地方。事實上,張曉剛的成功也代表了中國許多當代藝術家的發展軌跡:文化大革命期間的孕育,改革開放期間的徘徊,二十一世紀的經濟繁榮階段的日漸成熟。
張曉剛的畫在拍賣會上常常賣到的天價讓他自己覺得這個世界瘋了,然而更多的藝術家愿意在成為第二個張曉剛的路上辛苦前行,拍賣價格讓藝術顯得不那么純粹,也有更多的人研究起了藝術市場中的虛火到底有多大。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在此前接受采訪時表示:“目前的藝術收藏上存在許多誤區,比如不少人把藝術收藏和藝術投資完全混為一體。本來藝術收藏是文化理想和高級趣味的體現,但現在很多人都以為通過藝術市場可以使投資獲得利潤,這樣市場就被攪得比較亂,有很多虛火。今天的藝術創作心態比較浮躁,藝術家們找不到自己藝術發展的主向,容易跟著市場走。我想通過這個展覽,能夠為今天的藝術創作營造一種藝術氛圍,提供一種歷史參照?!?
到底這些高價畫作是不是值拍出的價錢,冷林用一個反問回答了我的問題,“一個外國人的畫賣到這個價錢媒體就不覺得奇怪,為什么一個中國畫家賣到這個價錢媒體就會蜂擁而上呢?”
已經有媒體開始質疑中國一些當代藝術家在拍賣上的杰出表現將會改變整個中國的美術史,藝術家們的創作將被市場需求和價格所左右,而各種不規范的炒作行為也將大量出現在拍賣界。這給才起步不久的當代藝術埋下了危機,對于剛剛出道的年輕藝術家來說,市場反響過好并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許多人在高昂的價格當中暈眩,失去了藝術突破的能力。
至于現在發展勢頭猛烈的當代藝術的價值什么時候才能蓋棺定論,還沒人知道,但顯然不是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