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正值我回家探望母親,偶見老母在操坪里曬著幾件粗布衣服。我忍不住對母親說:“媽,現在又不是沒衣服穿,還留著咯些老‘古懂’干什么?”“看到咯些舊衣服,我就想起了過去的日子”。母親說。
太陽光下,那些大大小小的補丁,借著陽光,好像天上的星星。母親的話,勾起了我對過去歲月無窮的回憶,讓入浮想,讓人思念……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誰家衣服不是那個“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那是上了年歲的人苦澀的回憶,也是當時生活的真實寫照。
那個時候,我還清楚地記得,國家工業落后,一些生活用品供給不上。在農村誰家沒有補釘衣服,大人小孩那個肩上,肘部、殿部、膝部……補丁是打了一個又一個,補了一層又一層,重重疊疊,疊疊重重。因為,穿粗布衣服是勞苦貧窮之家,穿絲綢棉布衣服才是富戶的像征。當然,絲綢之類售價較高,對我家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家著的是粗紗短衣,當時被譏為“鶉衣”,就是那禿尾巴鵪鶉的樣子,常常是衣衫不整,破破爛爛,需縫縫補補,以碎布補縫破爛之處,而譽之為“補丁”。若是一件衣服上的補丁打多了,人稱“百衲衣”。如今的年輕人看京劇《紅燈記》,見到李玉和與李鐵梅那嶄新的戲裝上,加了幾處不規則的布塊,還莫名其妙呢?不知道那叫“補丁”。我家由于人口多,比人家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姊妹幾個常年穿著“百衲衣”,儼然像鵪鶉的禿尾巴,沒少被他人取笑。
后來的日子有了小小的改變,但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國家實行統購統銷之后,吃飯憑糧票,穿衣要布票,不分老幼高矮,每人每年1丈2尺。以中等身材計算,做一件上衣需布料7尺,一條褲子需布料6尺。做一床棉被,需被面1丈4尺,破里1丈2尺。如果家有積蓄,大人小孩將就將就,還能過得去。若是單身獨漢,那就慘了,有穿的就沒蓋的,有蓋的就沒穿的。
當時,我家人口多,但布票那用得來,母親多年前就想買床被套,一直積攢了好幾年,才托人買了回來。哪曉得被套質量不高,與棉絮抱不成團兒,還需要外加一個網套。無奈何,我們晚上睡覺時,只得和衣鉆進去,待早上起床時,滿身是一層白花花的棉絲絲兒。
窮人自有窮辦法。當時,我們鄉下不知是哪一位智者發現,從日本進口的化肥袋可以洗凈染色當布用,做成衣服軟綿綿、輕飄飄的。于是,一些地方的供銷社便將袋裝化肥都改做散裝賣,省下包裝發給職工做“福利”。一時,供銷社成為熱門單位,四面八方都來套近乎,就連部隊轉業的軍轉干部也是首選單位。殊不知,這種化肥袋好染色不耐穿,洗兩三回水就掉色了。掉了色也要穿,否則就沒有衣服穿了。由此,社會上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機關小干部,身穿哆嗦褲,前看日本產,后看是尿素?!本褪沁@些不花錢的東西,倒是讓人眼饞的。
可我們家,又沒人在供銷社工作,自然穿不上這“哆嗦褲”,撈不到便宜物。好在我母親心靈手巧,一家人也穿得有摸有樣,精精致致的,為全家拮據的生活打“補丁”,添色彩。
母親為把我和弟妹打扮得漂亮點,同樣是那幾丈布票,可在老母的手里,就玩得得心應手,經久耐用,不論是件什么布料,她總要玩出點“花樣”來,這充分體現了母親聰明的過人之處,能順應潮流和應對變化,可又全掌握在母親的手與心。為了節省布料,母親常常是兩三件衣服套在一起裁,這樣,就不會有很多的邊角余料了。那時,我和弟妹年紀少,調皮好動,一身衣服穿不了幾天就磨爛了。而母親很有心計,為使衣服新穎,耐穿,母親可根據破爛的形狀打上“花、鳥、魚、蟲”等形形色色的“補丁”圖案,把一件爛衣服補得煞是好看。我們穿著母親的“作品”,也讓人善慕不己。
忽如一夜春風來,改革開放的東風吹綠了大江南北,國家的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輕工業產品突飛猛進,的確良、的確卡、嗽叭褲成了年青人風靡一時的流行色。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我家的補丁衣服和母親的“百衲衣”也隨之收入了箱底。不久,牛仔褲、休閑服,花花綠綠的衣服也進入農村百姓之家。那時,家鄉也有很多的年輕人還跟著城里人趕上了時髦,穿上了嗽叭褲。
21世紀的到來,工業的快速發展,農民的穿著變化就更大了,穿衣時尚也不拘一格,城里人愛穿的牛仔褲、休閑服、西服等鄉里的后生伢子也愛穿,前衛一點的青年,簡直有點大解放的味道,穿上了什么“魚網裝”、“透明裝”;什么“露臍裝”、“縮手裝”,現代旗袍裝等,著在身上要多靚有多靚。我們家,經濟條件好了,幾百元上千元的品牌服飾“七匹狼”、“特步”“杉杉”等名牌服飾著上了一家人的身上。母親節時,我花600多元給母親在名牌服飾超市買了一套新衣服,母親好高興地說:“如今,咯個時代,天天過好日子,為娘的知足了。穿的、呷的哪一點也不比城里人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