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宋澄宇

2009年3月18日

經濟觀察網編輯：

貨幣是市場經濟的神經中樞。當貨幣失靈的時候，市場秩序必然癱瘓。所謂貨幣失靈，是指貨幣不再作為客觀的價值尺度，不再具有正常的交換功能和貯藏功能。通常，人們之所以愿意持有貨幣，主要是為了應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一旦貨幣本身變得不可靠了，人們就不會有儲存貨幣的意愿了。

前段時間，市場上出現百元假幣，引發了公眾恐慌。但是，如果由中央銀行和商業銀行向市場中注入大量新印的鈔票，結果會有不同嗎？答案是，有不同的地方，也有相同的地方。政府和銀行向市場中投放的新貨幣是某種“真的假幣”。顯然，人們對這些“真的假幣”不具有鑒別力，不會產生相應的警覺，因此這些“真的假幣”很難被清除出市場，它們會順利地流通。然而，這些新注入市場的貨幣與私人偽造的貨幣在功能上并無本質的不同，它們都會破壞市場中原有貨幣的購買力，進而導致貨幣失靈。

貨幣失靈的后果是可怕的。它不是熊彼特所說的“創造性破壞”，而是真正的毀滅性破壞。

對私有產權的系統性傷害

不言而喻，貨幣供給增加總是有利于最先拿到新貨幣的人，因為他們就像私造假幣的人，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可以憑空將別人的生產成果攫奪過去；而較晚收到新貨幣的人、收入相對固定的人或者根本收不到新貨幣的人將蒙受實際財富的損失。因為當很多“新錢”與“舊錢”競爭購買力的時候，舊錢的購買力必然會被稀釋。因此，貨幣和信貸擴張隱藏著一種龐大的剝削機制，人們原有的財產會被逐級剝奪，最底層的民眾將承擔更大的財產損失。它實質上是一種盜竊行為。當然，這一盜竊行為是極為神秘而不露痕跡的，故被蔣碩杰先生戲稱為“五鬼搬運法”。

其實，李嘉圖早已指出，貨幣供給的增加永遠不會帶來普遍利益，它只能造成不同社會成員之間財富分配的變化。具體來說，通貨膨脹過程中發生的，就是財富從較晚收到新錢的人向較早收到新錢的人的逐級轉移。然而，這一財富分配機制是致命性的，因為它類似傳銷，鼓勵人們參與偷盜和搶劫，轉嫁各自的財產損失，而老老實實創造財富的人則被洗劫。這種破壞私有產權的機制是不可持續的。

扭曲價格信號

新古典經濟學假設，當貨幣供給增加20%，所有商品和服務的價格將會同步上升20%。但是這一假設是不能成立的。因為新發貨幣總是率先被支出在特定商品和服務上。于是，對這些商品和服務的需求增加，其價格將先行上漲，然后像漣漪一樣擴散開來，導致其他商品和服務的價格變化。

當人們持有的貨幣或可資使用的信貸工具越來越多時，就會產生某種貨幣幻覺，以為自己的真實收入增加了，他們的購買決策將隨之發生變化。他們不會按照同樣的比例加倍購買原有的消費品，原先無力購買或者不太用得到的物品將被列入購買清單。于是，消費結構被不斷擴張的貨幣和信貸扭曲了。

同時，人們的生產結構也遭到了扭曲。如上所述，當貨幣供給增加時，在新貨幣注入的地方，其價格相對高于別的地方。產出結構必然因此而改變。因為貨幣擴張阻止了本來會出現的原材料和產品的價格下降過程。于是，一些本來會虧損的商業活動有了利潤，一些本來不會有的崗位上出現了新的工作機會，很多新的和不同類型的商業活動出現了，比如煤變油在經濟上似乎更加可行了。

市場機制的偉大之處在于，它通過價格信號的指引，不斷降低了經濟物品的稀缺程度。換言之，當某種商品和服務的價格下降時，人們會覺察到其稀缺程度降低了；相反，當某種商品和服務的價格上升時，則意味著稀缺程度增加。長期來看，所有物品的價格都處在不斷下降的過程之中。這不難理解，它是人類在價格信號的引導下創造出越來越多財富的結果。然而，當貨幣和信貸擴張不斷推高所有物品和服務的價格時，價格信號就失真了，消費結構、支出結構、資源配置和相對價格都變得面目全非了。

鼓勵銀行業的冒險及崩潰

在貨幣和信貸擴張活動中，銀行業扮演了特殊而重要的角色。由于中央銀行將利率壓低在應有的水平之下，導致商業銀行喪失了審慎的職責，一方面不斷放松信用約束，縱容生產商投資于長周期且日益遠離消費品的資本品，也鼓勵消費者超前消費其根本無力消費的物品，從而不斷扭曲資本品與消費品的配比關系，另一方面又創造出很多莫名其妙的衍生工具來稀釋和沖銷大眾儲蓄的購買力，盤剝儲蓄大眾。

毫無疑問，紙幣只是交換媒介，絕對不可能創造出真實的財富。虛構的繁榮必然是短暫的。只要人們覺察到其儲蓄并不足以支持生產的擴張，緊隨其后的將是徹底的失敗。由于現代銀行業的高度杠桿化運作，其崩潰必然異常慘烈。而銀行業的崩潰進一步侵害了債權人的私有財產，并阻礙了實體經濟的正常運轉。

貨幣失靈并非市場失靈

通縮是醫治通漲的不二法門。它是試圖將大量“真的假幣”清理出市場的一次痛苦的努力。在大量“真的假幣”的干擾下，商品和服務的價格傳遞著錯誤的信息。當人們從貨幣幻覺中清醒過來時，這些錯誤信息必然會被揭露和糾正，資本品和消費品虛高的價格必然縮水，亢奮的信用活動必然受到抑制，經濟衰退不可避免。種什么因，結什么果。市場永遠遵循著這一偉大的自然法則?？杀氖?，人們把這叫做“市場失靈”。其實，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貨幣失靈”。

說來說去，市場法則基本上就是兩條：一是“沒有免費的午餐”；二是“花別人的錢不會像花自己的錢那樣心疼”。經濟物品始終是稀缺的，緩解稀缺性絕對不能靠印刷紙幣，只能靠老老實實的勞動和創造。當你希望吃到免費午餐時，你就是在希望別人為你買單。因此，尤為重要的是，必須切實保護私有產權，決不能縱容盜竊行為。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上述法則對人類始終不會失靈。

美國前總統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曾譏諷道：“英文中最可怕的九個詞是：‘我來自政府，我來幫忙’?！蔽蚁?，這話在今天并未過時。市場的確需要政府幫忙，但問題是怎么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