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報道：一攬子刺激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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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全國“兩會”代表、委員們：

看完3月13日溫總理答記者問，今年“兩會”也就收尾了。因“兩會”而頻繁管制的長安街，終于恢復了往日的車水馬龍。各位齊聚北京連續開會兩周，想必很是辛苦，該是告別新朋舊友，帶著精神和物質收獲各奔東西了。

但我們還是覺得意猶未盡，說實話，各位在今年“兩會”的表現并不令人滿意：參政議政不夠透徹，預算審核比較匆忙，建言獻策缺乏突破……一句話，你們的任務完成得不太好。

在我們看來，中國當前更需要一攬子刺激消費規劃。但遺憾的是，你們涉及不多，至少沒有深入討論這個關鍵問題。一想到這點，我們就感到迷茫，不知道你們這兩周在忙些什么？

不能繼續依賴投資拉動

適逢新中國成立60周年，全球經濟卻步入衰退，所以溫總理表示，今年仍將非常困難。不過，中國有望保持8%左右的較快增長，國人振奮，世界驚羨。世界銀行預測，今年全球經濟增長60%以上的貢獻將來自中國，雖然我們的GDP總量與日本、美國差距挺大，人均GDP與發達國家差得更遠，但中國已是當仁不讓的世界經濟增長動力，這是值得我們大家自豪的。

所以你們看到，今年“兩會”格外引人注目，13億國民關心，從歐洲到美洲數十億民眾也上心?？纯垂墒蟹磻?，3月4日A股以超過6%的日漲幅，表達對次日溫總理政府工作報告和新的經濟刺激政策的熱烈期待。原國家統計局局長李德水先生一個自認為隨意的表述，經彭博新聞社誤讀后向海外傳播，就能把持續下跌的歐美股市刺激得大幅反彈。

不過，且慢沾沾自喜于中國的重要，你們肯定還感受到了，人民大會堂的座位原來如此莊重，參議審核權力其實很有分量。面對全球衰退非常之變，中國增長非同尋常，我們一直期待各位，賦予這一歷史性轉折之年的全國“兩會”以重要價值，促成更多重大政策轉變。

各位深知，“保增長”是今年頭等大事。中央在去年底明確提出要“擴內需、調結構”，過去幾個月，國務院密集推出4萬億經濟刺激、十大產業振興等重大規劃，政策力度之大前所未有，這也是今年中央財政預算多達9500億元赤字之由來。同時，溫總理在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對事關增長的投資、出口、消費等方面，都進行了部署，內容頗為豐富。

但從各位在“兩會”上的討論和解讀來看，新意、深意卻很不夠，對下一步政策重點的建言獻策更缺乏推動。說得不客氣點，4萬億經濟刺激和十大產業振興，各級政府已在著手進行，你們不必再花寶貴時間吹捧其重要性，關鍵是要提出好的新建議，但你們沒有。

縱觀去年以來出臺的各項政策，大家有一個基本共識，“保增長”仍嚴重依賴投資拉動，特別是政府主導下的基礎設施和大型項目建設。雖然出口退稅率不斷提高，但在全球經濟低迷時，出口拉動效果難以估計，全年外貿下降已成定局。而廣受關注的刺激消費，雖是眾望所歸，卻迄今沒有系統的政策思路和具體措施，這讓我們有些擔心：“保增長”能否持續。

政府看重投資拉動，我們雖不認同，但不難理解。這些年中央和地方財政收入增速超過20%，政府有擴大投資的財力，加上銀行系統存款余額高達48萬億元，以債券、貸款等方式融資的空間也挺大，政府一聲號令，投資滾滾而動，增長立竿見影，似乎皆大歡喜。

但各位代表和委員有沒有想過，繼續這種過度依賴投資拉動的保增長模式，已不合時宜。中國早過了粗放增長的時代，只靠投資拉動，效率只會越來越低，每年審計出的項目違規、浪費和貪腐問題，總是觸目驚心。如今在“保增長”名義下，突然上馬那么多大型工程，會不會造成新的重復建設，會不會誘發權力尋租，你們比誰都清楚，但為何保持沉默？

你們中的許多人，或是經濟一線的高管、職員，或是經濟問題的研究者、決策者，熟悉中國經濟的方方面面，應當明白現在迫切需要在投資之外，出臺“保增長”的重大舉措。各位不要忘記了，自己和13億國民共同構成的驚人消費潛力。

期待刺激消費更有規劃

大家原本期待，各位代表、委員可以在今年“兩會”上積極建言獻策，形成比較系統的一攬子刺激消費規劃。至少應盡可能充分討論，達成基本共識，以便國務院和各部委接下來細化、落實刺激消費規劃。但如此重要的工作，你們卻沒有很好地完成，真讓人遺憾。

那我們只好再做點基礎工作，把有關刺激消費的思考建議整理一下，算是給各位留點“兩會”后的作業，你們可不只是3月份的全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會開完了，任務卻沒完。

總體看來，相對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比如美國、日本和歐盟各國，其經濟增長最主要的動力是消費。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主要靠投資和出口雙輪驅動，這種增長模式的階段性貢獻很大，但也到了非變不可的時候。中央對此早有思路，你們去年也都贊同，即要逐步實現消費、投資、出口三輪驅動，其必要性和重要意義，就不多說了。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落實具體政策和行動，而不能任由投資拉動挺熱鬧，刺激消費卻零散，那可是言行不一。在我們看來，投資拉動政府可以主導，消費拉動則要靠民間，各級政府容易下決心投巨資修建鐵路、機場和工廠，但很難出政策讓老百姓多花錢去消費。

想想看，各位作為消費者大多明白，自己多掏錢去消費前，通常會關心：是不是收入多了？有沒有要存錢應急的大事？有什么值得花錢的物品或服務？

而作為“兩會”代表、委員，你們也知道，這其實就是要讓國民消費得起，并愿意消費。為此就要推動各級政府做好幾件事：一是通過加薪、減稅、補貼、活躍股市等手段提高國民收入；二是花錢完善養老、失業、醫療等社保和公共服務，解決國民后顧之憂；三是開放市場和行業準入，發揮多種所有制企業、特別是非國有企業的力量，創造有真實需求的消費供給，推出國民喜歡的產品和服務；四是我們最想提出的，如同在投資和生產領域出臺大量優惠政策一樣，在國民購買產品和服務環節，也應出臺一攬子鼓勵和優惠政策。

這些事情政府要都做好，難度當然很大，而且不一定能在短期內見效，所以我們知道，各級政府可能不會主動多想、多做。你們也許會說，不全是這樣吧，商務部和財務部不就在積極推動“家電下鄉”？國稅總局不也下調了汽車購置稅和二手房交易契稅？

是的，這些舉措都該鼓勵。但各位有不少來自農村，以你們的切身感受，看得到“家電下鄉”帶動農村消費的熱潮嗎？全國人大代表、TCL總裁李東生就說，去年年底以來，農村市場大家電里，彩電賣得最多，但這可并不是因為“家電下鄉”政策刺激，而是以前就是這樣。

8億農民是中國最大的潛在消費群，但也是人均收入偏低的階層，上億個買不起家電或不愿多買家電的農村家庭，會為了一兩百元財政補貼差價，而把種糧、看病的錢拿去買家電？

反過來，人均收入更高的5億城市居民，擁有更強的消費能力，在住房、汽車、家電、服裝、食品、旅游、休閑、培訓等方面的需求，遠未得到充分滿足。但到目前為止，卻沒有類似“家電下鄉”的城市居民刺激消費舉措。今年“兩會”前后，有代表、委員提議個稅起征點應該上調，消費券可以發放，馬上就有財政部、商務部官員出面否認，真是讓人為難。

不過，如果各位委員、代表都承認，刺激消費對拉動經濟增長至關重要，還得想方設法推動政府部門，比照十大產業振興規劃，形成系統的刺激消費產品和服務的“十大規劃”。我們都懂得些經濟常識，沒有消費拉動，上游投資和生產擴張難以向下循環，增長鏈條可能斷裂，即投資拉動的重要性，只有和刺激消費相結合，才能真正實現。

從觀念到行動的消費革命

從十年前提出“拉動內需”，中國消費啟動一直比較難。我們觀察，除了政府與國民在利益分配和政策導向上博弈，也與我們長期對消費的片面理解有關。因此，出臺一攬子刺激消費規劃，要請各位帶頭推動政府和國民，從消費觀念到行動都發生根本變化。

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是各位審議通過的“十一五”規劃一個重要目標。這其中隱含的一個觀念，就是浪費可恥，這沒錯。但鼓勵浪費不等于容忍浪費，各位在“兩會”上不能就刺激消費暢所欲言，是否在擔心會被扣上“鼓勵浪費”的壞名聲？

在我們看來，把消費水平升級等同于高消費、超前消費甚至浪費的責難，會扼殺中國經濟成長；把中國民眾生活質量的提高和追求美好生活品質的愿望，與官員廉政進程掛鉤，更是對“以人為本”理念的嘲弄。

改革開放30年來，國民收入總體上不斷增長，許多人已經有較強的消費能力。只要是花自己的錢，量力消費，他買3元錢一斤的東北大米，我買8元錢一斤的有機香米，你買98元一斤的日本大米，都是正常的，不能因為產品價差而指責高消費者。

同樣，只要不是花公款或涉嫌貪腐，讓更多有能力和興趣的人多建高爾夫球場，多打高爾夫，就真的不好嗎？各位曾呼吁少建高爾夫球場，擔心耕地被占，擔心高消費和腐敗滋生，但這不是高爾夫運動本身的錯。最近幾年來，全國高爾夫球場沒有大規模增加，但耕地被占和腐敗問題也沒有因此減少。國際經驗表明，只要交通方便，越是荒棄之地，反而有利于修建球場，而不同等級和消費水平的球場，則可以滿足不同階層的高爾夫愛好者來消費。

這些例子都提醒我們，啟動中國消費，可以動的腦筋很多，針對不同人群的消費能力和興趣，分層次規劃刺激消費方案，更是層出不窮。許多我們以為不一定好的消費，有其相對合理性，不僅可以拉動經濟，更會深刻改變我們的經濟結構、生活方式和人生品質。

請忘記廣東衛生局副局長“看病不貴不難”的可笑申辯吧，去各大城市醫院和起大早排隊掛號的人們多聊聊，問問他們對便捷就醫、買藥、保健、體檢有多強烈的渴望。請放下“抽煙基本靠送、喝酒基本靠供”的特權生活習慣，去各大超市與周末擁擠的人群一起搶購大包面粉和打折雞蛋吧，問問他們對方便購物、食品安全有多強烈的需求。

數以億計的城市消費人群，和他們數以萬億計的強大購買能力，恐怕才是中國經濟“保增長、擴內需、調結構”的未來希望所在。

看看剛公布的2月份宏觀數據，CPI罕見負增長，說通縮已經開始，可能武斷了點，但需求不足、消費不旺，卻是不爭的事實。在許多城市、鄉村，許多日常消費也在收縮，再不大力刺激消費，可能就來不及了，請各位警醒。

只要國民收入增加，未來預期趨好，電價、水價適當上調，沒什么大不了，更全面的刺激消費，只會順乎民心，今年保八不難，明年增長可期。我們積累財富已經30年，到了通過消費回流經濟、實現良性循環的時候。

刺激消費的錢從何而來

每當談到政府的“經濟刺激規劃”，馬上就會引來這個問題。對此我們并不十分清楚如何回答。

因為到目前為止，13億國民中的絕大多數，都看不太清中央政府的大預算，其中需要詳細披露的信息太多了，對地方政府的小預算，我們知之更少。按國家的預算法，各位代表、委員是最有權力過問此事的，至少應當可以比我們搞得更清楚，所以這需要你們回答。

當然我們可以提些原則建議，錢從何來無非兩個方向：開源和節流。

先說節流，如果各級政府能按中央要求，大量節省行政開支，比如從公車消費或公款吃喝，從官員出國考察費用，以及為提高官員們在職和退休后生活保障的費用里，每年就可以節省數百、上千億元。請各位以合法方式，把這些錢通過減稅或補貼轉發給國民，引導大家用于刺激消費，這些事本來就是納稅人的貢獻，屬于包括各位在內的13億國民。

再說開源，包括我們在內，數千萬普通納稅人也愿意再借錢給政府，只要這些錢是用于提高國民消費水平和生活品質改善的刺激規劃，而不都用于那些看不清的“肥肉”工程建設。

各位尊敬的代表、委員，想想看，鼓勵有消費能力和消費愿望的人多買東西，敢買東西，買好東西，讓不斷分享經濟成長的全體國民生活得更美好，是國家發展的一個重要目的，更是你們肩負的責任。

各位應當代表的，是13億國民，而不只是自己或少數人，經過你們的努力，推出一攬子刺激消費規劃，這是最好的全局觀和長遠觀，你們應當不辱使命。

一場偉大的消費觀念和行動革命，需要你們去推動。已經離京或仍在忙于“跑部錢進”的各位代表、委員，請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該不該你們去做？

《投資者報》編輯部

2009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