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會特別報道：兩千年重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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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隨著稅收學越來越成為大眾關注、官員矚目、學者傾注的“顯學”門類，稅收出版物也更加明顯地走出了由教學或培訓“讀本”、政策或法律“解釋”、辦稅或節稅“指南”把持的三分天下，愈加呈現可為讀者所涉及、涉獵的文化外觀。

考量中國稅收出版物的歷史，在民國之前，很少見到專門且單行的稅收著述。如因秦暉、溫家寶總理所提及，而被世人廣泛所知的“黃宗羲定理”，其關于古代“稅改”的著名論斷“斯民之苦暴稅久矣，有積累莫返之害，有所稅非所出之害，有田土無等第之害”，也只是記載于《明夷待訪錄》的《田制》一章中。

再向前推，唐代李翱曾著《平賦書》闡述其“輕斂則人樂其生，人樂其生則居者不流而流者日來”的輕稅觀點，宋代葉適曾寫《論財計》宣揚“有民而后有君，有君而后有國，有君有國而后有君與國之用”的民生要義，明代丘浚曾作《制國用》強調“舉商流，平物價，民自為市”的重商思想，可這些基本上都屬于單篇文章，在當時的條件下也不大可能以出版物的形態在世人手中流通。

諾貝爾經濟學家也談稅

在我的閱讀經歷中，1936年是稅收出版物的一個里程碑。如今讀來仍然要尊為經典的羅玉東《中國厘金史》、陳登原《中國田賦史》等便是發行于該時。

尤其前者，是英年早逝的羅玉東留給后人的唯一稅收著作，其書對橫行中國78年、雖病商害民卻蘊含了中國現代貨物稅、工商稅、流轉稅萌芽的“厘金”制度，做了周詳而通透的研判，70多年來一直是學者們參考征引的重要文獻。

民國稅收書中，顧準的《所得稅原理及實務》、朱偰的《所得稅發達史》、鞠清遠的《劉晏評傳》等都是一時之選。尤其是朱偰，其扎實的詩文底子曾經在25歲時就讓朱自清感嘆“朱偰君一同賦詩，朱得句敏于我，詩成，皆出彼手”，由他所著稅收作品之文采清麗脫俗，自是可以想見。

建國后一個相當長時間里，稅收出版物都脫不去由讀本、解釋、指南等散發出的急功近利之氣。在改革開放之前應以足夠敬意提及的，主要是梁方仲的《明代糧長制度》。

這部不受當時沸騰而火熱的政治環境干擾，而寫出的功力深厚、垂之久遠的經典之作，是他淡泊于俗事而專注于學問的那份定力所鑄成的。而他能夠取得被國際學術界公認為明代財稅領域最高水平的研究，也恰恰得益于這份定力。

改革開放以后，稅收逐漸被置于一種相對重要的位置，關于稅收的出版物也便如雨后春筍般，以五彩斑斕的面目紛至沓來。國外學者和漢學家的有關著述，也次第介紹了進來。

國外稅收著述中，在介于文學的明快和學術的深奧之間的文化意境上較為可讀的，如諾貝爾經濟學獎金獲得者布坎南的《征稅的權力》（國內以《憲政經濟學》一名出版）、著名經濟學家熊彼特的《稅收國家的危機》、美國當代杰出思想家穆雷?羅斯巴德的《權力與市場》、彼得斯的《稅收政治學》，都是值得一觀的好書。

尤其是羅斯巴德，他被稱為是上世紀60年代之后最具靈感的一位經濟學家，其理論明朗而富有雄辯力，其文字清晰而銳利，在厭倦了國人們的學術八股之后偶一讀之，會大呼“過癮”。

而國外漢學家們的書更為國內讀者所接受，因為寫的就是中國的事情。如黃仁宇的《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曾小萍的《州縣官的銀兩》以及王業鍵的《中華帝國的田賦（1750~1911）》，都是以中國歷史上的稅收事項為描述對象，再加上黃仁宇這位“歷史學界的瓊瑤”的生花妙筆，稅收故事也不再枯燥乏味。

出版重鎮在北京

近20年來的中國稅收學界，筆者比較看好的有三位學者：東北財經大學教授馬國強，其對在計劃經濟時代被誤讀了的稅收本質等理論進行了全面的“改寫”，所著《稅收學原理》、《轉軌時期的稅收理論研究》給稅收領域帶來了一派清新氣息。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郭慶旺，其所著或翻譯的如《尋求發展的稅收》（小劉易斯著）、《美國稅制改革的經濟影響》（艾倫等主編）、《資本所得課稅與資源配置》（斯恩著）等，給中國的稅收理論與實踐移來了許多很有份量的“他山之石”。

廈門大學特聘教授楊斌，其對中外古今稅收事理的精深研究，使得他在觀察現實問題時常有他人所不具備的書卷氣，所著《比較稅收制度》、《治稅的效率和公平》頗有貫通中西的才情。

當前稅收出版物的重鎮是在北京，尤其是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前些年出版的《稅收與經濟叢書》和《稅制改革譯叢》提供了一個稅收出版物的厚重集群。

而由劉佐所著或主編的大量稅收著述，如《中國賦稅思想史》、《中國工商稅制改革與經濟發展》、《中國所得稅》、《中國稅制五十年》、《中國稅制改革三十年》等，大大充實了稅收讀者的書架。

尤其是其中洋洋80萬字的《中國賦稅思想史》（2005年版），集中了從事稅收史研究的多名資深專家學者如孫文學、陳明光、李煒光等，因其當仁不讓的權威性，大大有助于人們厘清諸多稅事源流的究竟，弄通各種稅事制度的原委，把握各種稅收關系的脈絡，解讀特定賦稅思想的緣起。

集中了國家稅務總局科研所整體智慧的“稅收理論與實踐叢書”更是把中國當前的稅收制度、稅收文化以較為寬大的視野做深入且清澈的解析。

作為多種稅收出版物的誕生地，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經濟科學出版社（2004年推出“稅收文化叢書”）、中國稅務出版社（2007年推出“稅收與文化叢書”）等都為稅收出版的繁榮做出了貢獻。

陜西、福建、河北三大板塊

在各地，有三個可圈可點的板塊也不時地發布出指向不一的稅收著作。一是陜西板塊，由趙恒、曹欽白、姚軒鴿、林喜樂、王雪絨合作或獨著的《稅收百家史話》、《血鑄稅魂》、《享受稅收》、《稅收未被解讀的密碼》、《疾呼稅收》、《稅收溯源》、《稅道蒼黃》、《收稅的女人們》等，在相當程度上注解了三秦大地樸質扎實的文化淵源。

尤其是曹欽白，以一個稅刊主編的使命感和獨特視角，在20幾年里寫下了200多萬字的稅收文字，出版了包括散文、評論、報告文學在內的許多反映稅收實際的著作，殊為難得。

第二個是福建板塊。因為受到在財稅方面頗有見樹的廈門大學的滋養，福建的稅收文化得天獨厚。在“財稅博士論文庫”中，有數位閩籍博士的論著入選。

其中以稅務干部身份讀博的李林木的《稅收遵從的理論分析與政策選擇》，將目光凝聚于一個極富現實意義的領域——稅收遵從，并從國外的理論和國內的實踐中汲取了豐富的資源，對中國的稅收征納文化頗有助推之功。

第三個板塊在河北。分別由高獻洲等著的《漫話老發票》、《天下興亡》、《稅收脈絡》等，將稅收從枯燥的理論、紛繁的實踐、眾說紛紜的教科書、就事論事的工作研究中超脫出來，關注一事一物的文化歷史意涵，在對發票等稅收標志物的抽絲剝繭中探究稅事流變，在對治亂興衰的描繪中找尋稅收的角色，在對納稅人心理和行為的估量中品評征納博弈的“性征”，使人們心思中一向面目不佳的稅收因而多了幾分“情趣”。

在較為貼近企業的稅收著述中，北京市國稅局科研所所長鄧遠軍的《公司并購稅收問題研究》一書有較強的技術特質。

在稅收籌劃方面，國家稅務總局揚州進修學院教授高金平的《稅收籌劃操作實務》、《稅收籌劃謀略百篇》、《納稅疑難案例精編》、《新會計制度與稅法差異分析》等應該比較符合傾向于合法節稅的納稅人的口味。

從稅收出版物的趨勢來看，面向的是稅收征納的更為寬大的市場、謀求的是經濟和社會效益的雙豐收、冀望的是贏得人們對稅務機關更多理解、對納稅人更大尊重，使對稅收事理的關注走出書齋、課堂和財務人員的案頭。

當人們越來越能夠理解“稅收是為文明社會付出的代價”和為著普惠社會大眾而“不約而同”的公共選擇后，稅收及其出版物也會越來越體現出人文、人道、人本、人性的關懷。

（作者供職于河北省地稅局科研所，上海交大稅務研究所兼職研究員，曾出版《稅收脈絡》、《發票擷趣》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