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歐陽曉紅 胡蓉萍 “這些地下金融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他們都有相當的經驗，也不會出什么大事，讓他們合法化，這是最要緊的?！?

小額信貸是解決中國小企業發展和農民多種經營資金需求的有效方式，也是發展勞動密集型企業、擴大就業的有效途徑已成為共識。盡管中國銀監會于去年5月發布了 《小額貸款公司試點指導意見》為民間資本松了綁，但政策本身的收效不大，同時諸多小額貸款組織本身也存在一些問題。

2月23日，作為中國小額貸款最早的身體力行者經濟學家茅于軾接受本報專訪，探討了小額信貸的理論和實踐問題。

小額信貸政策仍需放寬

經濟觀察報：目前小額信貸有幾種存在形式？

茅于軾：主要有兩種，一種叫微型貸款，從幾千元到五萬元；另一種是小額企業貸款，從五萬、十萬，到二十萬元不等。他們服務對象不一樣，微型貸款是給農戶的，過去從發源地來講，主要在農村，現在移植到城市里來了。過去小額企業貸款存在于鄉鎮企業等領域，比如農信社給鄉鎮企業的服務，城市里的小額貸款，據我所知在浙江、福建等地方是很普遍的，但是都是屬于地下金融。

農村的小額貸款，現在很落后，因為前年孟加拉國的尤努斯得了諾貝爾和平獎，給我們國家很大的一個促進。中國這么好的一個國家，怎么趕不上一個孟加拉？現在人民銀行、銀監會都在趕緊出臺放松政策，但是到現在，我覺得還沒有足夠放寬。

經濟觀察報：那問題出在哪里呢？

茅于軾：農村小額貸款這一塊主要的問題是對股東的要求，它要求每一個股東只能參與10%，而且這10個股東互相還不能關聯，那就是說這10個股東互相都不認識，這個事怎么辦得通??？我把我的錢交給9個不認識的人去管，這事可能嗎？還要求有一個國有銀行做大股東，這些都是想當然的辦法，所以是不合理的。事實上，現在各個省的金融辦已經突破這個規定了，沒按照這個規定做，由一個大股東就辦了，有這樣的情況。

經濟觀察報：監管部門知道嗎？你覺得如何實現國家對民間金融活動的有效調控和監管，保障借貸雙方合法權益？

茅于軾：知道啊，他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說不行。金融辦批了，工商就注冊了?，F在有一個特別之處就是小額貸款公司是在工商部門注冊的，不是金融注冊。工商注冊規定只貸不存，這一點，從長遠來講也是不行的。不過從眼前來講是可以的，現在要吸收存款是有風險的。

地下金融合法化

經濟觀察報：就進一步放寬小額貸款政策，加大中小企業的支持力度而言，你有什么樣的建議呢？

茅于軾：當務之急是地下金融合法化。這些地下金融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他們都有相當的經驗，也不會出什么大事，讓他們合法化，這是最要緊的，這個比新建的小額貸款公司現實。不讓它合法化躲躲藏藏，成本就提高了，反之，它的成本就降下來了，經濟就活起來了。

這樣也出不了什么事。就算出事，幾百萬，甚至一千萬，也影響不了大局的。不會像以前那些大國有銀行出現幾十個億、幾百個億的不良資產，這些地下金融沒有那么大的本事。

合法化不光是指新注冊的小額貸款公司。地下錢莊已經干了很多年了，很有效，對于發展當地經濟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這些地下金融到現在還不能合法化?，F在政府逐漸想開放，特別是這次金融危機以后，要搞活經濟，這是很重要的一步。

經濟觀察報：政策面已經在考慮了吧？

茅于軾：我覺得有這個考慮。首先利率逐漸在走向市場化，合法化的一個條件就是利率的市場化，現在利率是控制的，特別是大銀行，比如四大國有銀行的利率就是嚴格控制的。利率必須得市場化，不同的對象有不同的利率。

現在是沒有這種規定的，放款多少利率也是一樣。地下錢莊就不一樣了，借錢多利率就低一點，信用好，利率可以低一點，都是很靈活的。

我做小額貸款做了十幾年，我覺得管理得好，風險是很低的，也能賺錢——金融就是玩風險嘛，有風險就有利潤，沒有風險，利潤也沒了，所以你必須承擔風險。承擔風險的辦法就是嚴格管理，要有責任心，要把公家的錢當成自己的錢那么花，出不了什么大事的。馬馬虎虎、不負責任，這就完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扶貧和賺小錢

經濟觀察報：你覺得目前小額貸款公司的運營現狀和業績表現怎么樣呢？有一些共性嗎？

茅于軾：大部分的小額貸款公司不是微型貸款，他們的目的是要賺錢，所以微型貸款目的和扶貧是有關系的，當然扶貧也可以賺錢，賺錢又不見得不能扶貧，但是主要是為什么，這還是一個區別?，F在的小額貸款公司不是微型貸款，都是十萬二十萬元，他們表面上有微型貸款，其實它的業務不再做微型，因為那個賺錢來得快。

經濟觀察報：就是說現在的小額信貸還是以提供給中小企業的作為主要業務。

茅于軾：對，主要是中小企業，而且主要是城市，還不是農村。從現在得到的信息來看，他們都能賺點錢，但是這個錢賺不大，因為拿自己的資本去放貸是有限的。這個不叫金融，金融是玩別人的錢，玩自己的錢叫什么金融？玩別人的錢能賺大錢，玩自己的錢只能賺小錢，這些人為什么愿意賺小錢呢？因為看到將來會放寬，將來有可能又存又貸，這個時候他能賺大錢。

銀監會也說了，將來要放松，變成銀行后又存又貸了。這些小額貸款公司瞄準的不是微型貸款，瞄準的是企業貸款，這些大部分發生在城市，農村也有，但是據我所知是比較少數。

經濟觀察報：你個人所做的這些小額信貸有什么特點？

茅于軾：我在山西做得很小的，才100多萬，我們在北京又做了一個200萬的，現在又在山西永濟做了個600萬的，我們做的全部都是微型貸款，對農戶、對個體戶，不是對企業的。我們馬上要注冊一個3000萬的小額貸款公司，我們自己投入一部分，另外吸收了一些投資者，有很多熱心人，知道做扶貧的事都愿意出錢，能吸收到一些資金。我們自己沒錢，都是靠別人幫助的，我們企業就1000多萬，別人又投資了1000多萬。

經濟觀察報：出資人認同扶貧的宗旨嗎？

茅于軾：他們認同我這個宗旨，我們要讓他賺錢，但是不是賺大錢，賺小錢，他的好處就是能扶貧。我現在也不親自參與小額貸款公司的管理了，委托給別人管了，但是我也經常關注，現在管的效果很不錯，比我自己管得好，名字叫富平永濟小額貸款公司。

這次金融危機，我們應該把各方面的潛力充分發揮出來，對付金融危機，比如說現在回鄉的農民很多，城里就業已經不行了，回去之后，這些人中有一些人想創業，但是沒有資本。像這種情況，我們的小額貸款公司就可以幫他忙，我們在北京做城市的農民工小額貸款做了兩年了，效果也很好，也算是微型貸款的一種，是給個體戶貸款，最高是5萬塊錢，大部分是兩三萬，一共有200萬，好幾十個客戶了。

經濟觀察報：客戶都守信用嗎？這和公司管理有關嗎？

茅于軾：到現在為止沒有壞賬。主要就是加強管理，城市的小額貸款比較困難，因為農村人口是不流動的，城市人口在流動，特別是農民工，他也沒有戶口，他跑了，你上哪兒找他去？所以我們有一套管理辦法，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是沒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