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雷梓/文 用一個晚上,嚴格說是5個小時讀完一部長篇小說,這樣的事情似乎在30歲以后就少有發生了——我曾輕率地將此歸結于當代中國文學的媚俗與低能。而這個夜晚發生的閱讀行為使得我在第二天——整個西歷情人節的“大日子”里始終萎靡不振,本來在情人節安排羽毛球這樣的運動是相對健康的,比起滿街追逐紅玫瑰以及在無邊隊列里仰人鼻息要陽光脫俗得多,但鑒于我的睡眠情況,在跳躍不到一刻鐘之后我的體力即告崩潰,坐到場邊“板凳”上忍受場上的健將同伙們關于“老人家”的奚落。兩個小時里神思恍惚,一直在想著小說女主人公姚佩佩。
這部長篇小說是格非的《山河入夢》,按他的計劃稱之為“《人面桃花》三部曲之二”。格非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所謂“先鋒作家”集群之一員,《褐色鳥群》為他帶來過撲朔迷離的輿論聲浪?,F在看,這個45歲的男人也在回歸樸素的現實主義。盡管整個故事的倒影仍脫不掉寓言般的宿命與玄妙氣息,但至少在敘述上已經俯身人間。文本涉及的時間很陳舊,第二個五年計劃還未實現,中國農村正在大搞合作社建設,創造了嶄新歷史的人民正在通向共產主義的金光大道上飛奔,但這并不妨礙故事中的人們心懷不同的生活理想與政治抱負,不妨礙兒女情長、花開荼靡、詩文錦繡、山河華章,小人依舊得志,紅顏依舊薄命,而普世的陽光依舊無法穿鑿個人內心隱秘的隔墻。
事實上,據如今健在的不少老輩人說,上世紀50年代的中國人還是很可愛的,純真簡樸,充滿激情,信仰堅實,靈魂比較膨脹但人性尚無扭曲。盡管“地富反壞右”等諸多帽子大棒殃及慘重,但不可否認整個國家處在上升期。不過格非在這部小說里并沒有過多運用史家邏輯來串連故事,而是繼續沉浸在人物內心命運的起滅枯榮中。格非在封底的寫作感言中說:“為什么我的內心一片黑暗,可別人的臉上卻陽光燦爛?這是姚佩佩的問題,也是我的問題?!碧孤收f,我也正是被這句話吸引,在一間咖啡屋的角落里為格非掏出了25元書錢。
已經很久不看中國小說,對眼下文壇的行情八卦全無常識。沮喪點說,這里早已不是我的世紀。比如,已經很久沒有張承志的消息(時常,突如其來會想到他),一篇《北方的河》讓我丟棄孱弱與恐懼追隨永定河黃河湟水黑龍江額爾齊斯河。無法不想念。背著白面饃西紅柿住在永定河邊瓜棚里的青春經歷刻進了我的骨頭里。在湟水邊抱住任何一顆楊樹痛哭的我心里一點也不羞慚。就像格非的姚佩佩。我不能投票說這是不是一個好故事,但是她真的打動了我。就像我當初讀完張承志的《老橋》,轉身就跑向書店,用1986年本就拮據的學生津貼買下相同的十本贈與我即將各奔天涯的大學同窗。有時候,或者是很多時候,人活的就是一個念想,你追逐她,她引領你,你欺負她,她不記恨你,你踐踏她,最后你比她還要更疼,你丟棄了她,終有一天她又轉回你的門前。
“它還在那兒。一動不動。而在別的地方,村莊、小河、山坡上,到處都沐浴著燦爛的陽光??嚅瑯湎履瞧蓱z的小小的紫色花朵,仿佛就是我,永遠都在陰影中,永遠。它在微風中不安地翕動,若有所思,似火欲燃……”命運的明與暗穿云撥月,大風粗糙地拂過樹梢,拂過我們的頭顱,而只要你相信,那間小小的暗室一直纖塵不染,洗刷之間,一切真美都被深刻,又或者有一些無法影印的感傷始終不著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