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 30 年，的確非常值得中國人自豪，因為歷史性的改革開放和社會變遷。今年適逢共和國成立60 周年，這段激動人心的當代史，成為許多學者專家宏大敘事的不二主題，似乎不如此，就不能體現這一輪中國崛起道路的空前絕后。
對此我一直不太以為然，因為多數看似清晰的歷史撰述，不過是一些資料整理的笨功夫，還談不上有多少發人深思的歷史總結。與其模糊而粗線條地例行公事，還不如究其幾點，見微知著，從個體世界的探索與變遷中，探尋這個時代的發展。
這正是我看到王春元的《轉身》時，感到對味兒的地方。他看起來沒有那么高的追求和野心，并不指望占據主體敘事的中心舞臺，而只是試圖記錄在他這代人成長和成熟的年代，這個國家那些不應當被忽視的典型個體，特別是他們的靈魂自由與人生解放之路。
嚴格地說，這其實是一部命題作文的電視專題片副產品。那些更具象的內容，已經通過對話和采訪，形成了北京電視臺改革開放 30年獻禮作品之一。
作為制片人的王春元，卻難得地保持了文學青壯年的慣性。他不是簡單將電視片內容轉化為圖片和文字出版，而是加入了自己的主觀視角和個人評論，把電視片重新解構、再行敘述，其臺前幕后的鮮為人知，其時代親歷的個性感慨，躍然紙上，獨具風味。
一切從人的解放開始
30年說短不短，說長也很長。今天的人們已經很難清晰記得，30年前整個中國開始的轉身，曾經多么艱難，而當初的艱難，在30 年后看來，又是多么不值一提。
這不是歷史的健忘，而是時代的進步，是今人和后人可以繼承和享受的自由。
對于這種自由的理解，在王春元看來，最深刻的是曾經的當紅作家、現在的西北影視文化產業領軍人物張賢亮。張賢亮在2008年3月20日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叫《一切從人的解放開始》，文中說：“始于上個世紀70年代的思想解放——改革開放，就其規模、其數量、涉及的范圍、解放的徹底性來說，超過了人類歷史上的任何一次農民解放?！?/FONT>
顯然，這深入骨髓的見解，其背后隱含的思想交鋒和制度變遷，曾經讓整整兩代中國人四散分離，其中的焦點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能否在所有制形式上多元化？
馬克思在100多年前對此的思考和回答，其實非常明確。他曾說過，“共產主義是在更高的形式上恢復所有制”，他還說過，“無產階級革命的目的決不是要求永遠保持自己無產的地位，而是要通過種種經濟形式，包括股份制，使自身和所有人都有產”。
然而，偉大導師的如此解釋，卻在新中國建立后近30年時間里，被多數人和制度設計者所忽視。近乎教條的公有制和計劃經濟，成了社會主義的代名詞，也成為中國人思想與人身自由最大的束縛。這種人人所有、卻無法落實到每個人的大公有制，不僅沒有保護億萬中國人，反而陷入連綿不斷的政治斗爭與相互踐踏之中。
那些已經因此死去的人們，當然無法看到今日中國的巨變。但即使是如今看起來頗為得意的各界名流，大多有過類似被侮辱和被損害的經歷。比如大寨的當家人郭鳳蓮，北京知名富豪李曉華，聯想創始人柳傳志，激光照排之父王選以及因文而名的張賢亮。
好在他們終究是幸運的，他們在這個國家開始歷史性轉身的同時，在各自領域里把握住了成就自己的轉身契機，書寫了自己人生的新一頁，更讓旁觀者因此充滿夢想。
夢想多源自靈魂深處，實現夢想才動人心魄。當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感受到靈魂自由的呼吸，就走向了自我解放的大路，爆發式增長就此勢不可擋。
仍然是時勢造英雄
無可否認，最近30年來中國的改革與發展，主要成就和突破集中于經濟領域。這是符合常識的，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或者如貨幣學派大師米爾頓?弗里德曼所主張：“經濟自由本身是一個目的，同時也是達到政治自由的一個重要手段?！?/FONT>
這當然不是說，中國已經在過去30年里實現了經濟自由。事實上，直到今天，經濟自由在中國仍然是非常讓人神往的中長期目標。中國近30年來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的最大突破，不過是從產權明晰的角度，開始回歸經濟發展的一些基本常識。
因此，19世紀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思考，才會在過去30年里不斷引起許多中國人共鳴：“人權說到底就是財產權，只有全體人民都有，人民才能普遍地享有人權和尊嚴?！?/FONT>
請注意，這里所說的“全體人民都有”，絕不是指中國曾長期實行的公有制，而是要具體到每個人所有的具體權益，特別是比較純粹的私有財產權和股份制。
這些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產權保護，如果說在柳傳志那里不得不有所掩飾，并用頗為高超的政治藝術暗渡陳倉的話，在傻子瓜子創始人年廣久、101生發精發明人趙章光、股市散戶楊百萬、民企汽車狂人李書福和互聯網幸運兒張朝陽等人眼里，則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事。
因為“我們對于商品、財產權的認識突破了傳統思維，商業價值觀從人的根本需求出發，讓人獲得基本權利”，他們當然也就成為中國轉身過程中的財富分享者。
在王春元看來，這些人的經歷中雖然有不少個人聰明之處，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漂亮的個人轉身順乎了時代潮流，仍然還是時勢造英雄，而非英雄寫歷史。
如今的中國，已基本完成了從公有制向多元所有制的最初過渡，后來者也許已難復制那些轉身者的成功。但更重要的，已不是具體財富數字的積累，而是30年來形成慣性的人的解放，它始于思想交鋒和靈魂自由，成于產權明確和市場競爭，且將圍繞此螺旋上升，這是未來中國的希望所在，是我們這一代人獲得更大解放的機遇所在。
（作者為《投資者報》執行總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