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已將樓閣筑于空中,
那么努力未必會白費,
樓閣本應在空中,
現在,請你把基礎安置在下面。
——梭羅
經濟觀察網 記者 焦建 美國人一直以來都在過著政治上的“雙重生活”。表面上看來,政治的現實圖景是——“凝重,實際,可行,令人不可思議的無趣?!倍谶@之下,“一條蓬勃挺進,強烈的浪漫的地下河流正在奔涌著,”而正是這構成了“這個國家的夢幻般的精彩?!?960年,諾曼梅勒在為《君子》撰寫一篇名為《超人來到超級市場》的有關肯尼迪的文章時談到了以上的觀點。而在談到艾森豪威爾當政的年代時,梅勒繼續說到,“今天,這兩者之間已經分裂的如此之遠?!?/P>
每個時代的美國人都需要一個“站在舞臺中央的英雄”出現。那個領導人必須承擔起這樣的重擔:他能夠抓住人們的“想象力”,他能夠重新使這個國家開始復蘇。如電影明星般說出“機遇和危險同在”和“新邊疆”這般激動人心話語的肯尼迪,正是他那個時代的英雄。
而奧巴馬就是新時代的肯尼迪,雖然前者一直希望把自己的名字跟林肯或者羅斯福相提并論。他們不僅形象相似,還一樣的需要共度時艱。1960年代的美國與今天的似乎沒有太大的不同:十年的時間之內,美國接連發生了三次經濟衰退。而就在美國在競爭太空領導權失敗之后,肯尼迪總統敲響了變革的警鐘:“變革是生命的法則,”他說道,“那些緊緊抓著過去和現在不放的人,即將失去未來?!?/P>
于是,誕生于肯尼迪就職那一年的奧巴馬今天再次奏起了這種“希望、恐懼與變革”同在的大合唱。這是一個來自四方因此不屬于任何地方的男人,他跨越民族,跨越國界,跨越種族。他是肯尼迪年代夢想成真的具體表現。在進入白宮時候,奧巴馬應該已經對自己的缺陷有著清晰的體認:他所擁有的高期待和支持率不是沒有來由的——因為時勢多艱,因為人們如此失望。
現在繼續談論奧巴馬的獲勝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和價值。在他那歷史性的獲勝中,奧巴馬證實了他的“yes,we can!”并不只是一句簡單的口號,但再偉大的理念也還只是理念,再卑微的現實也的確是現實。一場理念的完美政治婚姻結束,一種如何度過現實平凡日子的考試即將開始。美國人選擇了奧巴馬,那么現在就必須由他來交出這樣一份答卷——如何把“如此強大”觀念的力量轉化為現實的改變?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奧巴馬面臨的挑戰還遠未結束,而只是剛剛開始。
“美國的事例和她所處的環境都證明了她自己處在一個新世界的開頭”,1792年的潘恩寫道。今天的奧巴馬跟托馬斯杰斐遜們一樣,他們都堅信這個國家能夠在時機必須如此的時候更新自己。而今天的美國就是一個不開心的國家,它在國內和國外都過得不開心,它自我珍視的價值,已經受到了挑戰。
無數的分析早已指出,奧巴馬帶來的嶄新政治空氣的根基十分脆弱,太多的人對他抱有太多的希望,而這種希望假如不能很快帶來現實情況的改善的話,奧巴馬與美國人民之間的“政治蜜月”將很快終結。所以,奧巴馬必須“又快又好”的回答這樣一個問題:競選中隨處可見的“變革”口號鼓舞了無數的美國人,是的,我們相信變革,但先生,我們究竟要如何變革?
1960年,《新共和》雜志發表了一篇名為《這些新人們》的社論文章,它正是被肯尼迪的理想主義氣質鼓舞所寫作而成的:“我們分享了同樣一種激動的精神——一種偉大正在創造當中?!边@些理想主義氣質如此令人難忘,因為“它不是一種完全不考慮后果的理想主義…..他們身上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有節制的急躁;他們渴望行動,但他們也考慮到事物的可能性?!?/P>
奧巴馬的身上也存在著這樣一對相應的矛盾,沒有人比他更加具備理想主義精神,而與之相應的,他又是如此的隨時以現實主義精神來掌控自己的行為。所以奧巴馬有著這樣的表現也就毫不奇怪了——按照奧巴馬的說法,他是那種 “新”的候選人。不過他雖然處處強調他的嶄新形象,奧巴馬卻一直在強調那些老主題。當他提到變革,希望,擺脫過去的纏繞選擇自己的未來,當他發誓反對種族分歧或者打擊特殊利益集團的時候,他的真正含義深深的扎根于美國的靈魂。他向選民所承諾的和這個國家自古所承諾的一樣:擦去過去歷史的塵埃,從零開始。
現在,包括民主黨以及這個國家在內現在都已經清楚的知道,單一的理想主義或者現實主義都不可能解決這個國家的問題,它們必須統一協調起來才真正可行。而當下有關奧巴馬的真正問題是,他將在何種程度上拿捏這兩者之間的關系?現時的可能判斷是——奧巴馬將選擇更加現實主義的行事方式多一些。
這一方面是出于華盛頓本身對過于激進的政策的抵制,沒有任何一位總統能夠逃開這樣的枷鎖,奧巴馬自身也要遵守這樣的法則。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因素使得新政府必須以一種充滿現實主義的方式行事——任何一位總統都要吸取他前任失敗的教訓。共和黨認為克林頓缺乏紀律,所以布什的政府充滿了規則和忠誠。民主黨認為布什是個浪蕩騎士,所以假如奧巴馬也按照一般的經驗行事,這就意味著他會建立一個處處小心的謹慎政府。
這樣的政府并不令人恐懼。有太多的理由相信經過八年的時間之后,美國人需要一個審慎的政府。但奧巴馬不應該把任何一項政策做的太過分,他應該記住,人們之所以選擇他成為第44任美國總統,不只是因為他的清醒而已。更令人們感到激動不已的是他身上隨處散發出來的理想主義氣質。而正是這樣的理想主義氣質應該成為奧巴馬進行變革時候的基礎行思維理念。正如《新共和》雜志在社論中寫到的那樣,奧巴馬應該把理想主義與政府的可能作為結合起來,在這個基礎之上,他必須立即開始行動去改善人們的生活,讓不公平的社會終結。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奧巴馬擁有的是一代人以來可能得到的最好的機遇。
正是美國又一次“逃不開的經濟周期”帶來了凱恩斯主義的回歸。1981年里根的第一次就職演說時,他斷言:“政府不是問題的解決方案,政府才是問題本身?!痹?996年克林頓的就職演說上,他承認:“大政府的年代已經結束了?!钡?,當奧巴馬上臺之時,一個大政府的可能性,比任何時候都要明顯。而隨著奧巴馬的經濟刺激計劃層層加碼,美國人再次目睹的凱恩斯主義的復蘇。華盛頓已經證實了它在迅速花錢問題上的能力,但接下來的考驗是,華盛頓必須證實自身能夠聰明的花錢的能力。
奧巴馬不能夠控制市場和人們如何行為,但他可以借著這樣一個機會開始兌現自己的承諾,他可以開始使這個國家朝著一個離骯臟能源越來越遠的方向駛去,他可以為經濟注入活力和公平性。要達到這樣的目的,他必須建立這樣的新標準:不改革,就不會給予其投資。這不僅僅會重建美國消費者的信心,它還將重建美國人對于他們國家的信心。
奧巴馬的變革計劃最終的結果將是怎樣?如今美國人的態度也許可以給他的計劃提供幫助:寧愿少要一點自由,也不要如此的恐慌?,F如今美國公眾對于經濟政策的情緒跟四十年前他們對于文化的情緒完全相反——美國人希望政府能夠給經濟施加更多的法律和秩序——這能夠幫助他們不再如此快速的陷入危機,讓他們老有所養,讓他們能夠找到工作。他們開始希望政府增加監管和支出,他們不再喜歡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他們開始希望馴化它。
從來沒有一位即將上任的總統獲得了如此眾多的關注,民意清晰無誤,人們就是要求快速的行動。但短時間內未來的展望并不令人樂觀,很少有人覺得自己能夠看到措施的立即見效。奧巴馬自己也表示,對于一切措施的見效必須又足夠的耐心?!斑@是一場我們今生中可能都再難得一見的危機,解決它需要時間——甚至是幾年的時間?!焙迷?,民眾對此表示的令人欣慰的支持。
這既是奧巴馬的挑戰,也是他成功的巨大機會。假如他能夠做到羅斯福新政曾經做到的事情——讓美國的資本主義更加穩固而變得不那么野蠻的話——這將意味著奧巴馬“新政”的誕生。在此基礎上,他能夠使民主黨在整整一代人的時間里建立起一種占絕對優勢的統治。
1959年的夏天,正在肯尼迪沉思他是否應該競選總統的時候,這一代人中最偉大的詩人艾倫金斯堡在《村聲》中這樣寫到:“沒有任何一個美國人直到到底將要發生什么。沒有人真正掌握著現實。美國人正在患上神經失?!?.這里的詩人們有著偉大的理想,有著絕望,有著對未來的預言,有著緊張的情緒,有人自殺,到處是秘密,到處是歡樂?!?/P>
也許,他也是在為今天寫下預言。而假如這次嚴寒中的就職典禮之后,奧巴馬的努力失敗的話,這樣的預言,也許就會即將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