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郭靂/文 常有人將大學比作象牙塔，那么由哈佛、耶魯、普林斯頓、哥倫比亞、賓夕法尼亞、康奈爾、達特茅斯、布朗等大學組成的“常春藤聯盟”（IvyLeague），則堪稱高校塔林中的杰作。作為私立學校，常春藤大學們尤以財力雄厚著稱，都擁有數十億美元計的基金（Endowment），其中耶魯和哥倫比亞大學基金還是中國認可、能夠涉足A股的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QFII），而哈佛大學更以高達370億美元的基金居于美國大學的首富。

然而，象牙塔終歸不是世外桃源。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也令素來在投資市場上長袖善舞的大學們倍感寒意。在2008年6月30日結束的上一財年中，哈佛基金在美國及境外的股票組合市值分別下跌了12.7%和12.1%，普林斯頓基金的同期收益率為5.6%，相比前一年的24.7%也大為遜色。隨著危機在秋冬不斷升級，評級機構穆迪（Moody’s）預計本財年美國大學基金平均將縮水30%。鑒于基金投資所得往往占到預算支出的三分之一（如達特茅斯）到一半（如普林斯頓），大學們的運營不免開始捉襟見肘。雪上加霜的是，麻煩不斷向實體經濟擴散，公司、私人校友等對大學的捐獻大為減少，甚至已有的承諾也難以兌現，同時政府給予的科研撥款資助亦難以為繼。伴隨飄落的雪花，大學財政的冬天真的來臨了。

面對嚴峻形勢特別是難以預測的未來，常春藤大學的校長們在安撫師生不安情緒的同時，紛紛發布應對之策。哈佛表示將削減開支，檢討薪酬支出，并重新考慮拓展新校區的龐大計劃。布朗宣布了截至2009年1月的雇傭凍結期，以及延緩預算計劃實施?？的螤枌ξ撮_工建設項目暫停90天，到來年3月底不新增來自校外的非教學科研崗位的聘用。受沖擊相對較輕的耶魯、普林斯頓也表示將調低基金募集的目標，制定預案并開展重要性評估，以便必要時及時停緩相關項目。

朔風肆虐關頭或許恰是考察基業常青秘密的最佳時機。常春藤及其所代表的成功教育機構在困難時刻沒有淡漠自己的使命，危機運籌中細心呵護著大學的靈魂。盡管身為私立學校，盡管面臨經費緊張，哈佛承諾堅持向出身中低收入家庭但德才出眾的學生敞開本科教育大門的政策：家庭年收入6萬美元以下的免費、年收入18萬美元以下的家庭則有望將其學費負擔控制在收入的十分之一。被稱為“花錢小氣”的普林斯頓貫徹“需求為基礎”的助學計劃時則更加爽快，所有錄取學生都可獲得資助，并且其中絕大部分不需要償還，當下還追加了3百萬-4百萬美元的預算以確保不出現任何一位學生因經費原因而輟學。

常春藤還是學術的圣殿?？的螤栐谛紝ν馄赣脮簳r凍結時，特別強調是不涉及教學科研的崗位。事實上，該校最近仍在獲得新的捐贈，專門用于延攬及留住最出色的人才；在本輪40億美元的籌款目標中，有接近19億計劃用來支持教員項目。對于現有其他職員，康奈爾也強調不輕易裁減，而是在績效評估的基礎上合理調配崗位?？紤]到許多教職員養老金賬戶大幅縮水、可能將被迫延緩退休，大學管理者坦誠地多次與其面對面溝通，介紹情況排解顧慮，積極采取措施，包括安排更多的心理輔導。這些舉動體現了大學對其最關鍵財富——人力資源的由衷關懷，也印證了康奈爾歷來多項最佳雇主的美譽。

教書育人，服務精神至關重要，社會責任不可或缺。大學與其社區乃至整體社會休戚相關。耶魯及該地區的其他幾所高校、醫院為所在城市紐黑文提供了三萬人的就業機會，其建設項目可以幫助周邊社區的許多民眾渡過難關。作為常春藤中唯一的“一校兩制”大學，康奈爾重申了對其公立部分四所院系的支持。事實上，在所有常春藤學校，志愿服務都蔚然成風。此外，參與公職服務也向來得到美國大學的鼓勵。當下適逢新舊政府交替，一批飽學之士，如哈佛教授DavidCutler、JeffreyLieb－man、芝加哥教授AustanGoolsbee等很可能服務于奧巴馬政府。奧巴馬哈佛時期的老師、現任伯克利大學法學院院長的ChristopherEdleyJr.教授雖輔助了其學生的競選，卻已明確婉拒了任職的邀請。同時，目前供職于共和黨政府的許多優秀學者則將回歸校園，以其扎實學養和難得經歷去豐富課堂。令人稱道的是，整體上美國業已形成政學之間積極的良性互動，基本擺脫了“學而優則仕”的窠臼和“政治家治學”的尷尬。究其原因，也許正是政府和大學都找到了各自恰當的位置。

學生、教師、服務，我想就是大學的核心要素和價值，就是大學的本分。正是執著于這樣的本分，常春藤才總是能夠笑迎寒暑。常春藤只是美國大學的一小部分，大量的其他學校特別是公立大學，很可能會面臨學費上漲、學生無法獲得貸款順利就讀的窘境。誠然，即便是常春藤也存在著諸多缺憾，例如政治正確與學術自由之間的沖突、教授治校與管理實績之間的妥協，例如平權法案所帶來對亞裔學生事實上的不平等，以及在我們看來不夠節儉等等。然而必須坦承，可以不把常春藤當做偶像，但它們確實是一面鏡子。

（作者系康奈爾大學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