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評論員 李翔 “我們都是美國人！”在2001年的9·11事件之后，法國《世界報》使用這句話作為它的頭版大標題。如今，巴拉克·奧巴馬的當選似乎讓人重新產生了這種感覺。

年輕的、充滿活力與變革精神的新的黑人總統，讓整個世界耳目一新?！督鹑跁r報》的社論說，如果有所謂的歷史轉折點的話，奧巴馬的大選獲勝就是一個歷史轉折點?！都~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寫道，“內戰結束了，美國重新聯合”，他感慨于一位黑人總統的誕生和他對美國政治分裂起到的彌合作用；與此同時，他相信，目前的危機正是這位年輕的黑人新總統成為一個偉大總統的機會。所有人都在熱衷于將奧巴馬同羅斯福相比較。

作為中國人，我們曾經沉醉于伍德羅·威爾遜總統的理想主義 （事后證明這變成了一次巨大的失望），也曾被富蘭克林·羅斯?？偨y的無所畏懼鼓舞；約翰·肯尼迪總統的年輕和新思維讓我們大吃一驚，接下來理查德·尼克松勇敢地打破了中美的外交堅冰；里根總統的笑容和樂觀不僅僅安慰和激勵了美國人，而在中國人看來，比爾·克林頓又是如此具有魅力。小布什總統的笨拙和務實主義也曾經贏得我們的同情與認可，在2001年的9·11事件發生之后，我們深深認同于 《世界報》那個著名的標題：“我們都是美國人！”

必須得承認，世界曾受惠于美國甚多?！懊绹屖澜缛嗣衩靼?，自己的命運并不是一生下來就注定不變。在一個唯才是舉、任人唯賢的社會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成功。當美國崛起為一個主要強國，它徹底改變了歷史的發展脈絡。它拒絕參與到歐洲人殖民世界的沖動之中，而是鼓勵非殖民化。當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真正強大起來時，它努力創立一個基于法律與多邊機制的世界新秩序、一個允許其他國家發展與繁榮的新秩序。從未有任何其他國家曾創立過一個使其他國家也能獲得成功的游戲平臺。這也說明為什么20世紀后半葉這么多國家在美國的世界秩序下走向繁榮。美國還把其優秀的大學無私地與世界上最好的才俊們分享，這些才俊中很多人回國后創造了國家成功的范例?！币晃粊喼薜耐饨患液退枷爰?、新加坡李光耀學院的院長馬凱碩說。

但是這個龐大的國家不僅僅帶給我們期盼，還有困惑甚至憤怒。在世界上很多人看來，這個巨人經常反復無常，可能心地善良，但正在日益變得可惡和不讓人同情；它介于天真無邪的惡棍和居心不良的行善者之間。它在全球傳播了自由主義和市場經濟，可如今也是它讓自由經濟陷入困境；它試圖建立起一個各國在其中均可繁榮與發展的世界秩序，可是正是它自己首先違反了自己的原則，它開始以自己的利益來作為外交關系的準則；它排斥一些國家，聯合一些國家，它四處敲敲打打，威脅恐嚇；完全是出于自私，它在環境問題和消滅全球貧困問題上表現得如此糟糕……

奧巴馬將會改變這些嗎？我們可以期盼，新總統和他領導下的國家，能夠扮演一個更負責、更理性的角色，能夠重新喚起一種樂觀精神，建立整個世界的理想主義，讓我們重新相信進步是必然趨勢，戰爭、貧窮和混亂都能成為過去。我們也可以推斷，奧巴馬可能會如同年輕的肯尼迪總統一樣帶來一系列的新思維；可能也會看到，他會如羅斯?？偨y一樣為美國政治帶來勇敢的變革；他也會使美國的國際形象大加改觀。

只是具體到中國和美國兩者之間，我們永遠無法回避的現實是，我們已非身處純真年代。對美國而言，我們永遠是一個身處亞洲的大國，可能性情溫和，但充滿饑餓感，迫切地在全世界尋求能源和外交支持，同時需要出口各種廉價商品來滿足自身的生長；我們是一個龐大無比的、跌跌撞撞的、慷慨大方的、心地善良但又不可琢磨的巨人。奧巴馬和他的美國不能改變這一點，甚至在對中國的態度上也難以改變。它會繼續（或許也只能繼續）模棱兩可，繼續討好與威脅、合作和制約，繼續它那天真的性情：好管閑事、大手大腳，像闖進瓷器店的大象一樣一臉無辜但留下一地碎片。

我們可以繼續向美國學習——至少新總統身上已經體現出它獨一無二的、也是我們所缺乏的變革精神，但我們都不是美國人。我們可以期盼，不過必須謹記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