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柳紅/文 中國改革時期的會議很多,能被記載的很少。而中青年經濟學家的兩個會議將被載入史冊:一個是1984年9月的莫干山會議;一個是1989年3月的京豐賓館會議。前者,使中青年全面崛起,開始影響中國的改革時代;后者則隨著那年初夏的歷史事件而暫時銷聲匿跡。開會的人,各奔東西,有的升官了,有的落野了,有的經商了,有的走遠了。
在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周年的時候,“莫干山會議”一再被提起,這是指1984年9月3日至10日,在浙江省德清縣莫干山上召開的第一次全國性的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討論會。它被稱作“經濟改革思想史的開創性事件”,是青年經濟工作者“第一次集體發聲”。這次會議不僅使一批經濟學家脫穎而出,走上舞臺,也為八十年代的改革提供了重要的思路,引起中央高層領導的重視?!吧仙健遍_會甚至成了一種榮耀。
然而,一直被遺忘、忽略或隱去的是,莫干山會議是怎么開始的?復旦大學的張軍研究改革思想史,曾專論莫干山會議,但是他說:“我沒有找到籌劃這個會議的更多細節信息”。既然是這么重要的會議,是誰的動意,誰在組織?一句話,誰搭起了這個臺子,捧出各路青年登臺亮相、脫穎而出?今年5月出版的《體改所與政策制定》一書,用了不小的篇幅講《1984年和莫干山會議》,但是據一些當事人講,其中錯訛不少。
因為特殊的機緣,我熟悉莫干山會議的幾位發起和組織者。當我萌生了記述這段歷史的念頭時,得到了他們的支持。除了一對一采訪,也有他們相互間的對話、補正,以及不斷追加的新的回憶。這個過程極有樂趣。但愿這篇文字能夠加深人們對于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會議的了解。
誰是發起人?
莫干山會議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朱嘉明、劉佑成、黃江南、張鋼這四人。為此,我采訪了朱嘉明、張鋼、黃江南。
1984年,他們多大年紀?在做什么?
朱嘉明33歲,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前身國務院技術經濟中心經濟師。黃江南34歲,國務院技術經濟中心助理研究員。他們倆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工業經濟系第一屆碩士,此時,剛參加完社科院舉辦的第一次博士招生考試。
張鋼,35歲,《經濟學周報》負責人,中國經濟學團體聯合會(簡稱經團聯)聯絡人。
劉佑成,34歲,浙江經濟研究中心研究人員。
緣起
談及莫干山會的緣起,朱嘉明、張鋼、黃江南不約而同地想起天津-北京的火車。
黃江南記得,“那時穿得很少,是夏天,我和嘉明等人去天津南開,在火車上議起來。北京青年經濟學界已經動起來了,外地青年經濟學家還沒有。比如,天津的就特別想參加北京的活動。南開的杜廈把天大和南開的研究生組織起來,經常找我們去講課”。張鋼回憶,“我和嘉明、江南去天津南開和研究生對話,在回來的路上,大家議起,農村改革已經五年了,不進入城市改革不配套,不行。各地有人才,應該交叉,于是提出召開一次會議”。朱嘉明說,“我認為光靠老一代不行,年輕一代應該登上歷史舞臺。1984年1月,我去杭州,和劉佑成談過。莫干山地點是我提出來的。1984年夏,我們去天津支持南開的活動,當時,天津經濟學界還沒有形成一個集體的力量,從天津回北京的火車上,我口述,張鋼寫了‘關于召開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會議的通知’,是用鉛筆,在一張破紙上寫的。下了火車,直奔月壇北小街2號院3號樓,在二樓會議室,讓喬桐封整理,回到2號樓定下來,定稿是喬桐封寫的”。
畢竟二十四年過去了,記憶留下來的是一些零碎的片斷和畫面。翻閱朱嘉明1984年的日記:
9月1日-10日 生活工作在莫干山
全國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學術討論會自9月3日-9月10日召開,這是我提議,與佑成、江南在今年3月于杭州發起的。會議成功了,感到由衷的欣慰。
在莫干山,住329樓。幾乎每天早晨都去爬山。
我直接組織 “對外開放組”的討論?;旧鲜浅晒Φ?。
至此,可以看到,開會的設想最初萌生于朱嘉明的頭腦,然后在杭州和劉佑成、黃江南交換意見決定下來,接著張鋼加入,討論、啟動、落實,張鋼成為會議最重要的組織者。
朱嘉明的日記中有1月份在杭州、3月份在北京與劉佑成詳談、見面的記錄。顯然,劉佑成是使莫干山會議得以召開的人物之一。我先在網上搜索,知他曾任浙江省社科院副院長,還做過公司董事長以及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墒呛髞淼嫩欅E就沒有了。通過杭州的朋友打聽,還是沒有聯系上。
開會有風險
1984年,農村改革已經大有起色,城市改革尚舉步維艱。保守勢力很強大,思想意識形態依然比較緊張。人們走得小心翼翼,怕踩雷,怕前功盡棄。黨內改革派和民間改革者彼此都需要借勢而行。
1984年5月,在安徽合肥,由民間發起組織了一個 “世界新技術革命浪潮和中國改革研討會”,溫元凱是組織者之一。他們邀請了改革的先鋒人物——鳳陽縣縣委書記翁永曦、浙江海鹽襯衫總廠廠長步鑫生、鞍山無縫鋼管廠廠長王澤普,意在把全國的改革者聯合起來,推動社會進步,甚至有進一步推動政治體制改革的意圖。這個會以一個響亮的名字流傳,叫“全國改革者大會”。
會議鋒芒畢露,遭到了中央領導的批評,“憑什么叫改革者大會,難道說參加是改革者,不參加就不是改革者?”
張鋼說:“改革者大會后,草木皆兵,這時開會非常扎眼。為了增加合法性,所以才想到用多家新聞機構聯名發起的辦法?!?
9月份的莫干山會是由 《經濟學周報》、《經濟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世界經濟導報》、《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雜志、《中國村鎮百業信息報》、《經濟效益報》、浙江省社會科學院、浙江省經濟研究中心聯合發起召開的,聲勢不可謂不大。
張鋼說:“會議籌備期間搞了一個會議籌備組,我牽頭,現在有的書把我寫成‘秘書’了。另外,有很多地方稱會議有 ‘核心小組’,其實根本沒有,倒是有一個‘領導小組’,由每個發起單位的領導組成。比如《經濟日報》總編安崗、副總編輯丁望,《經濟學周報》總編輯王瑞蓀,《中國青年》雜志副總編輯崔維德,《中國村鎮百業信息報》社長白若冰等等。開這個會,沒有領導表態同意,也沒有反對。有人好心對我說:‘出了事,我們都可以脫身,你張鋼跑不了’。我說,‘沒什么,就是把我打倒,我也沒有半截磚頭高’?!?
黃江南說:“浙江經濟研究中心承擔辦會解決了兩大難題。一是地方;二是政府研究部門,從而有了合法性。原來只有報社。中國的事兒,得民辦官助。我們要找官方支持?!?/P>
青年還是中年?
“中青年”、“中老年”,現在人們叫得順口。在中文中,過去只有青年、中年、老年。對此,張鋼認為他有發明權,“會議起個什么名字呢?青年?我們當時30歲左右,不是了;中年?不甘心。我記得特清楚,在月壇北小街的辦公室里,有一張行軍床。那天我躺在床上,屁股沖著墻,腳翹在墻上,身子在床上,我猛一翻身,叫‘中青年’!后來有人說,‘還中少年、中老年呢’,我們不管,就叫‘中青年’!”就這么定了。會議的全稱叫 “全國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學術討論會”。
誰上莫干山?
參加會議的正式代表有124人,他們是由會議籌備組根據來自全國29個省、市、自治區的1300余篇應征論文挑選出來的。在選拔過程中,不講關系、不講學歷、不講職稱、不講職業、不講“名氣”,憑論文水平確認代表資格。這,也構成了莫干山會議的輝煌。
朱嘉明、黃江南、張鋼商量要在報上征文,以文選人。于是在幾家報紙發消息,1984年6月12日的《經濟日報》有一條新聞,標題為《本報等五單位將召開中青年經濟學術討論會,廣泛征集論文邀請入選者作為正式代表出席》,內容如下:
本報訊 《經濟日報》、《經濟學周報》、《世界經濟導報》、《中國青年》等報刊和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將于9月上旬在浙江省聯合召開“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學術討論會”。討論的中心內容是我國經濟體制改革中的重大理論問題和現實問題。從本月中旬開始,向全國廣大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廣泛征集論文。論文入選將作為正式代表應邀出席會議。論文寫明“九月征文”字樣,寄北京市《經濟學周報》社。論文不超過八千字,提綱不超過一千字,并請寫清作者姓名、性別、年齡和工作單位。
就是這條200字短訊,吹響了一個摧枯拉朽的集結號。
張鋼說:“會議籌備組由 《經濟學周報》承擔日常組織工作。還有論文組,審閱應征的所有來稿。臨時辦公室設在中組部招待所。論文組組長是王小魯,副組長是周其仁。他們一篇篇過,嘉明把關。當時我們定了一個原則,一個省選5人,共150人。選文章的過程中,針對郭凡生的反梯度理論,論文組發生了爭執,最終,他還是被選上了。他也是從這次會上嶄露頭角。根據論文,最終選中了124人,其他26人是原來的經濟圈兒固有的人。最終,150人+10個領導小組成員+記者組10個,因為在莫干山開,多給了浙江10個名額?!薄疤旖颉堕_發報》一個女記者哭鬧著要上山,(周)其仁死活不放。后來實在不行,讓她上來一晚上,第二天必須離去??傊?,非常嚴格?!?
黃江南則說是,“一位民族學院的女士,在山下哭了好長時間,非要上來。阻擋她的人說,你又不是發起單位的,又沒有論文被選上,憑什么讓你上。結果她說:‘我也是搞改革的??!’挨不過她的執拗,就說讓她上來呆一天就離開。結果她留了下來?!?
這是趣談。
朱嘉明回憶,“報紙發布開會并征文的消息后,全國影響震撼。不斷擴大閱稿隊伍,高梁很賣力氣,還有蔣躍、張少杰。先看文字,不看作者,選文章時再看地點,平衡地點、題目。比如,討論價格改革的比較多,從中挑選,再考慮地區。張維迎提交的是價格改革的文章,一開始沒有被選上,后來又被選上了。郭凡生因為反梯度理論,脫穎而出?!?
朱嘉明在8月13日、14日的日記中都記有:“晚上在《經濟研究》討論九月會議名單”。一經敲定,立刻通報。
1984年8月25日《經濟日報》報道:
“截至8月15日止,會議籌備組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一千三百多篇論文。論文作者有從事理論研究的專業人員,更多的是在各條戰線基層工作、利用業余時間從事理論研究的同志?!械淖髡哌€附函敘述了他們在十分困難的條件下進行學習、探討的情況,表達了他們關心四化大業愿為改革獻計的強烈責任感?!?
接著開會的風險問題,黃江南說:“政府是由人和部門組成的,有的人本身,就代表了政府。上山的還有總理的秘書李湘魯、張勁夫的秘書孔丹,以及王岐山。他們來,我們心里踏實了很多。當時不像現在,沒幾桿大旗不行。沒人出文,一切都在正式和非正式之間?!?
“在正式和非正式之間”,這話說得妙!回顧來路,每一個預示改革的動作,都穿行于正式和非正式之間。
朱嘉明也一再強調李湘魯、孔丹、王岐山上山的作用。因為他們很大程度地代表了某些中央領導的態度。
張鋼說:“實際上這次會,不單是地方政府和中央級媒體單位作為全國中青年經濟學者建言的合法活動平臺,同時,中央最高機構也以不同的方式出現,密切關注。也正因為如此,更要求我們在新聞方面要有嚴格的紀律。我們規定各新聞單位一律不許報道。好在他們基本遵守了這些要求?!?
只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周平寫的會議報道在當天的新聞聯播做了廣播?!督洕請蟆窌筠D發了周平的報道。
后人大概不理解為什么不讓報道。在當時改革和保守勢力膠著對峙的時候,要想前進必須謹言慎行,避免樹大招風,壞了大事。
《經濟日報》副總編輯丁望、《世界經濟導報》副總編輯朱杏清、《中國青年》雜志副總編輯崔維德、《中國村鎮百業信息報》社長白若冰、《紅旗》雜志編輯陳曉梅等都上了山,還有中宣部理論局局長賈春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婁建、外經貿部研究室田力維、計委經濟研究所趙明等等。浙江省委宣傳部長也參加了會,他后來再見張鋼時說,如果沒有參加莫干山會,他不會批準曾經熱播的電視專題片 《新聞啟示錄》播映。莫干山會的啟蒙作用可見一斑。這是后話。
黃江南記得,上山者最高級別的干部是馬賓,部級,“他的思想很解放,不是職務行為,是個人行為”。
如今年逾九旬的馬賓,被奉為“左”派精神領袖。人在歷史中,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新鮮的會風
會上沒有宣讀論文、交換資料、泛泛議論,而是圍繞城市經濟體制改革,分若干專題,把探討理論問題和現實問題結合起來,拿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和建議。
據張鋼回憶,莫干山會議的組織分了五個組。第一是領導小組,由各發起單位的領導人組成,他們不負責會議的運作,基本也不參與會議任何決定;第二是大會秘書組,負責會議的組織、議題、討論、簡報、最后報告及各項決定等,張鋼任秘書長,成員有朱嘉明、黃江南、徐景安、王岐山、王小魯、周其仁、劉佑成。后來秘書組會議又增加李湘魯、金觀濤,以及各會議分組的部分組長如楊沐、高梁等人;第三是新聞組,由發起新聞單位各出一人組成,中青報記者部主任陸薇薇任組長;第四是會務組,由《經濟學周報》和浙江省經濟研究中心負責,組長是張連城和蔣曉玲;此外,最重要的是學術組,組長和副組長是朱嘉明、黃江南、徐景安,成員為各會議分組組長。
開會時間分三段,上午8:30-12:00,下午2:30-5:30,晚上7:30-11:00。
張鋼說:“那時,我參加好多會,看著老人打隔山炮,任何會都拿著稿子念。這次我們索性提出,論文不許帶上山,只帶身子來。沒人開過這樣的會。第一天讓大家放羊?!?
黃江南說:“具體組織工作張鋼花了力氣。我和嘉明主要是設計框架,組織項目內容,考慮設幾個組,給每個組出題。這些題目都必須是當時國家經濟發展和改革面對的尖銳問題,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會議的討論有的放矢、切中要害。由于我們有在國務院咨詢部門工作的背景,以及一直參與國家經濟建設和改革重大策略的策劃工作,因而有基礎拿出一套很有挑戰性的各分組討論課題。這些題目奠定了會議的內容、方向和基礎,為會議成功奠定了一塊基石。第一天,是上山交朋友,三三五五聊天,互相了解,會議分成幾個組。每個組有核心的人主持會,沒有報告,有中心發言,拋磚引玉,大家討論,去哪個組聽都行?!?
朱嘉明說:“我們創造了很多新鮮的形式,掛牌討論,分組,我負責對外開放組,人們分散在各個小樓里,互相串。任意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問題組參加?!?
會議開得熱火朝天,有時火藥味兒十足。從白天到夜里,討論、爭論不休。人們精神亢奮,專注,高強度,不休息,會議結束時,竟有一大半人都生了病。
成果
莫干山會議的宗旨是 “為黨和國家獻計獻策”,中心議題是城市經濟體制改革。
早在開會前,張鋼和劉佑成在浙江省委的會議室向省委省政府領導報告了會議的目的及準備情況,獲得支持,確定了會議的時間與地點。為保障會議順利進行,實行了一級保衛、食品檢驗等各項安全措施。會后,秘書組又向浙江省常委做了匯報。
會議期間,省長薛駒及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人都上山看望了與會代表,并看望因勞累過度胃出血臥床的張鋼。
開這么大一個全國性會議,討論經濟改革問題,極其引人注目。各個部門都在靜觀,觀風向,看看是不是這伙青年人這回要挨批評。沒想到,中央領導一反常態,不僅重視會議的成果,也開始重視這伙青年。黃江南說:“年輕人的思路比較活躍,雖然不夠專業,但是比官僚專業一點,給他們開闊了思路?!?
莫干山會議結束,一些人繼續趕寫報告,9月15日就完成并上報了七份專題報告:
之一:《價格改革的兩種思路》。
之二:《與價格改革相關的若干問題》。
之三:《企業實行自負盈虧應從國營小企業和集體企業起步》。
之四:《沿海十四個城市對外開放的若干問題的建議》。
之五:《金融體制改革的若干意見》。
之六:《發展和管理股份經濟的幾個問題》。
之七:《糧食購銷體制的改革和農村產業結構的變動》。
這些報告,以一種嶄新的文風示人,一改動輒引用馬列經典的陳詞濫調,從問題出發,提出政策建議。
此時,市場軌已經開始鋪設,價格改革自然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前兩年,東歐改革經濟學家奧塔錫克來華講學,就引起并專門討論過價格問題。這一次,年輕人拿出了比較務實的解決方案。
會議選了幾位代表向主管計委和體改委的國務委員張勁夫做了匯報。1984年9月20日,張勁夫批示:“中青年經濟工作者討論會上提出的‘價格改革的兩種思路’,極有參考價值?!?0月10日國務院總理趙紫陽批示:“‘價格改革的兩種思路’很開腦筋??傤}目是如何使放調結合,靈活運用;因勢利導,既避免了大的震動,又可解決問題。廣東的從改物價管理體制入手、江蘇鄉鎮企業走過的路、協作煤價的下浮,以及糧棉油大量搞超購價的結果帶來了比例價,都實質上是放調結合的成功事例?!贝恕秲r格改革的兩種思路》,是由徐景安執筆完成的報告。
黃江南說,會開得很成功,給年輕人造了一番聲勢,挖掘了一批人才。他也坦言,那些被選中上山的人有很大的偶然性,“同等水平的人,我相信大有人在,有的論文入選,取決于看論文的人。而一旦被選中,他的命運就大不一樣了,眼界不一樣,認識了核心圈的朋友,有渠道了,可以討論最重要的改革問題?!备爬缮綍h的成果,他講了四點:“第一是涌現了人才;第二是解放思想;第三是對決策層的又一次影響。早年,總理見‘四君子’(翁永曦、王岐山、朱嘉明、黃江南)是第一次老青對話 (那次嘉明去安徽開改革會要做報告,沒有參加會見)。這次會后,有了第二次老青對話。這表明,年輕人是為國家著想,是支持改革的,不是反革命。當時,大家的眼睛都看著中央的態度;第四,把經濟研究和政策研究結合起來,確立了青年是政策研究的主力軍。過去,其實沒有政策研究,所謂政策研究室是大秘書班子,沒有獨立研究,負責給領導寫文件和發言稿。從這次會上可以看到,青年人根據實際情況研究問題,提出政策建議。從那時起,政府開始注重政策研究了?!?
不僅趙紫陽找了幾位青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馬洪也找了他們。會后,很多人進入了政府體改部門,比如田源成為國家體改委委員。從西北來的年紀最小的參會者張維迎只有24歲,當時在讀研究生的最后半年,這年12月,他去體改委報到上班了。會后,還有一批人去江西參加價格改革試點工作。
以前,青年人在社會舞臺上一直處于被壓抑的狀態,哪個領域都由老人、權威占據著,論資排輩。比如,在《經濟研究》發表文章的都是經濟學界有名氣的“權威”,青年基本不可能在刊物上露面。然而,經歷了“文革”之后的思想啟蒙,青年人有著強烈的參與社會變革的熱情和愿望,其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抱負不負民國時期起于青萍草莽的大風英雄。
莫干山會議之后,“中青年”成為了被社會廣泛承認的改革時代新名詞。在《經濟研究》編輯部工作也是參會者的喬桐封說:“‘中青年’很快就成了氣候,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督洕芯俊肪褪菑哪且院箝_始刊登青年人的文章?!?
《經濟日報》9月下旬辟專版《探討經濟改革中的理論問題——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學術討論會論文摘登》,他們刊登了天津市經濟體制改革辦公室郭振英的 《自負盈虧與企業擴權》,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政研室郭凡生的《談談技術的梯度推移規律》,中國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系吳克的 《計劃管理中綜合運用各種經濟杠桿》,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常修澤的 《從蛇口工業區的開發得到的啟示》,上??茖W學研究所夏禹龍、譚大駿、陳平、蔡乃中的《沿海開放地帶的戰略地位》,復旦大學世界經濟研究所陸丁、《世界經濟導報》張一寧的《引進外資引力何在》,清華大學周小川、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樓繼偉、李劍閣的《價格改革無需增加財政負擔》,西北大學經濟系張維迎的 《價格體制改革是改革的中心環節》,國務院價格研究中心田源、陳德尊《關于價格改革思路的思路》。其他報刊也有發表。
莫干山會效應像發射波,一波一波向外擴展。各地政府開始愿意吸納青年學者的意見,鼓勵年輕人冒頭。河南省政府組織河南省經濟咨詢團,省長劉杰任團長,副省長何竹康任副團長,邀請莫干山會議中的一些骨干人員成為他們的咨詢顧問,于1985年4月在政協禮堂舉行聘請儀式,近百位青年經濟學家濟濟一堂,開創了省一級領導和青年經濟學家直接溝通對話、直接形成地區發展戰略的先河。
有識之士意識到,要把青年經濟學家組織起來,為國家的改革開放獻計獻策,于是體改委組織了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隨后成立的北京青年經濟學會、各地青年經濟學會,都是這次會議的直接成果。各省“中青年”對于體制改革的研究也越來越多地介入。
會后,與會者照了一張合影,一共183人。除了前排中間20個座位留給出席會議的領導和會議的主要人員外,其余座位沒有做特別安排。
另有一張很多人在山路臺階上的合影,因為天涼和生病,許多人紛紛套上炊事員的白制服,形象頗為滑稽。
回過頭來再看幾位會議的發起人。
張鋼因為忙于籌備,幾乎沒睡,會議后期,胃出血,13日由王小魯和田源護送回京。不久,便做了胃切除手術。會議后的報告撰寫工作,由徐景安、朱嘉明、黃江南組織完成。黃江南說:“我和嘉明是悶頭干活的。七份報告,我主筆組織寫了兩份,一份是與蔣躍,另一份是與劉瑜一起寫的?!倍鴮τ谥旒蚊?,莫干山會議簡直是刻骨銘心。9月12日,他在杭州討論報告,13日給浙江省委省政府做改革報告,這時接“母親病?!彪妶?,當晚乘機回京。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