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評論員 李翔 這一段時間內紛亂的信息讓人應接不暇。對于新聞記者來說，此時不是因為缺乏新聞而苦惱，而是因為太多重要的事情同時發生、過于考驗人的判斷力而苦惱。最為明智的做法似乎是緘口不言，但這卻是最不負責任的做法。

發源于美國房地產業的金融危機繼續蔓延，五大投行只剩兩家幸存，事情糟糕到讓人以為只差一場戰爭就可以創下壞年景的記錄。但對于本來抱有隔岸觀火甚至不乏趁火打劫心態的中國商業世界來說，其自身的麻煩似乎并不亞于正在燃燒的華爾街。股指的持續走低引發了關于政府是否應該救市的激烈爭論，也有人思考，為什么一個看似健康的經濟體，證券市場的表現卻如此讓人失望。然而，近來對商業世界最沉重的打擊，卻是由奶粉添加三聚氰胺引發的對整個中國商業世界的懷疑和重新審視。和證券市場不同的是，奶粉事件觸動了更多人的神經。卷入其中的是受到戕害的孩子、心碎且憤怒的父母、整個奶產業以及和它們綁在一起的整個中國商業世界。

最先爆出丑聞的三鹿公司被證明曾經在另一次奶粉事件中出現過類似丑聞。但公眾的怒火最初并沒有波及到整個奶業。相反，流言卻傷及到了一家著名的中國互聯網公司百度。流言說百度接受了三鹿公司的公關方案，為數百萬的廣告費用而屏蔽掉百度所能搜索到的三鹿丑聞。這則流言已無法被證實，我們希望它永遠也不要被證實。但是隨后質檢總局卻證實了幾乎整個奶業都參與了這樁恥辱性事件。而且陸續有人指出，這些乳業公司對此并非處于無知狀態。其中蒙牛乳業的持股管理層更被指責提前在二級市場上套現——因為丑聞曝光之后，蒙牛乳業的股價就開始持續下跌。

蒙牛乳業的創始人是中國商業世界的傳奇人物牛根生，他是中國商人中最為正面的形象之一。但是經此一事，牛根生的個人聲望像蒙牛乳業的股價一樣開始跳水。即使再容易被公關和宣傳蒙蔽的人也無法接受如下事實：一個昨天仍在信誓旦旦宣揚社會責任感的公司和企業家，今天就被發現向消費者提供“毒奶粉”。同樣深陷其中的乳業領袖人物，還有此前一直非常高調的伊利乳業的潘剛。伊利還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贊助商。

他們無一例外地銷聲匿跡。牛根生在內部會議上的一次發言被貼到了他的博客上，但是短暫的喝彩聲之后，再無音訊，人們轉而指責這是一種常見的虛偽，仍然是為商業利益考慮的公關行為。中國商業世界的一個習慣是，在一樁丑聞發生之后，當事者的第一反應不是向公眾解釋發生丑聞的原因以及將如何解決問題，而是嘗試去“搞定”它?！案愣ā钡氖址ㄊ沁\用“關系”進行政府公關，或者像傳言那般收買如百度這樣至關重要的傳播環節。即使是在危機公關上，企業和企業家們也表現出一種對個體的漠視——個體和個體組成的輿論是無力的，無需道歉、解釋和補償，但是可以被“搞定”。

此種情形足以讓最樂觀的商業觀察家開始變得悲觀：難道這就是我們一直寄予厚望的新的階層？這就是三十年增量改革那部分“增量”？他們就是我們一直贊美的向上的力量的代表？谷歌公司的兩位創始人將“不作惡”作為公司的準則，這條理想主義色彩的公司準則曾經備受嘲弄——有人開玩笑說，這取決于謝爾蓋·布林 （谷歌兩位創始人之一）如何定義“惡”。但是我們卻認為，中國公司和中國商人此時正需要“不作惡”的理想主義和勇氣。

時髦的商業名詞和商業概念，已經不能再掩飾這個階層對權力的一貫獻媚和對個體的漠視?！吧鐣髽I家”、“企業的社會責任”這些空洞的名詞和微不足道的捐款構成的外衣，此刻到了該被撕去的時候了。商人們必須要起來保衛商業，使它不被“惡”侵蝕，不被公眾的失望和懷疑吞噬?，F在需要的是商業界的領袖人物和整個商業世界出來承擔責任——公眾不會分裂來看你們，而是作為一個整體。這個最近三十年才成長起來的新階層，必須要學會在獲取利益的同時承擔責任。必須保衛商業，讓它繼續作為一支積極的變革力量存在于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