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評論員 李翔 中國正在對《刑法》的修訂進行審議,最終可能會列入這樣的條款:一些政府和商業機構的工作人員,將公民個人信息出售或者非法提供給他人,視情將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那些信息的收買和獲取者也或將同刑。顯然,個人信息被垂涎的程度和難以保護的現狀,已引起社會極大的不安——我的信息真的是屬于“我的”嗎?
“真不知道這些公司的領導者在深夜怎能入眠”,數年前,當一些重要的互聯網公司據稱已將部分用戶的個人資料提供給某些特定的索取者比如本國或外國的政府機構之后,《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憤怒地問。
但是顯然,真正不能入眠的是那些個人信息的“被掌握者”——包括信息被泄露的公民,也包括為自己的信息可能被泄露而擔心不已的人。在極端的情況下,這可能給個人帶來災難,比如《紐約時報》所責問的那種特殊情況;另一些情況下,個人信息的外泄會給個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政治和商業都想通過侵入個人空間來為自己謀取利益。而抵達個人的途徑,隨著信息網絡的編織越來越精細,也越來越便捷。
我們已經多久沒有再做過關于“老大哥”的噩夢?喬治·奧威爾創造出的這個形象后來成為黑色烏托邦的代表。在《1984》的世界中,每個人只是一個龐大網絡中的一個節點,所有彼此相連的節點最后都通往一個最大的主機,主機盡頭的機構可以知曉關于個人的所有信息。這是個毫無個人信息的世界,一切個人的活動都像是在展覽館中進行;而作家約翰·巴特利在他關于Google和搜索的書《搜》中噩夢重提:“你知道嗎?Google知道我們住在哪里。你知道嗎?還有更神奇的,只要有人問它,它就會告知人家我們的地址!”他還引用一封電子郵件說:“Google又開發了一項新的特色服務,你把某個人的電話號碼輸入搜索框,然后按下回車鍵,就可以看到他家的地圖了。在轉發這封郵件之前,我在Google上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檢驗過了。我的電話號碼輸進去之后,我點擊了地圖查詢鏈接,然后它準確地給出了我住處的地圖。這太恐怖了?!边@位商業作家提到Google的數據被政府利用的可能性,或者政府對其搜索結果施加影響帶來的后果。一位Google的高層說,只要有一件不體面的事情出現,Google就完全可能被公眾視作專制政府的爪牙。
商業對個人信息的利用和對個人空間的侵入要溫和得多,但也讓人可以毫不掩飾的厭惡。推銷電話和垃圾郵件是最近的例子。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當電話最早在美國得到普及時,商人們欣喜若狂。他們認為這是抵達潛在顧客的經濟高效的方式,然后,針對目標客戶家庭的電話推銷增加了十倍——請注意,這些目標客戶家庭的電話號碼是如何被推銷員得到的?然后是電子郵件,個人身份的新標識——美國巴拉庫達網絡安全公司的報告中說,2007年全球互聯網用戶收到的電子郵件中,有近95%是垃圾郵件。這些垃圾郵件中的兩大類是:推銷商品和郵件詐騙。這些垃圾郵件中有一部分是隨機發送,也就是說,發送者并不知道它要傳遞給誰;但另一部分則相當精確,發送者經過篩選,挑出他認為最有價值的那部分地址。
人們只能悲哀地發現,隨著技術手段的進步,個人的身份也越來越多元,個人身份的標識可以是家庭住址、身份證和護照號碼、手機號碼、電子郵箱地址、信用卡號碼……所有這些信息都被編織在一個龐大的網絡之中。這個網絡帶給我們很多無需言說的便利。但是,正如作家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所說:“屬于一個大網絡可能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因為理論上,網絡越大,威力越大。但是,網絡在規模上擴大的同時,網絡成員必須忍受的糟糕事物也越來越多”。比如在購房時留下電話(加入網絡),隨后是無休止地推銷裝修用品、家具、游泳卡乃至詢問是否要假發票的電話。
人們越來越想在這個網絡中保護自己不被打擾。比照麥克盧漢“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說法,這些個人信息也成為人的延伸。對它們的侵犯和利用,都構成了對個人的侵犯和利用。格拉德威爾認為,人們最終會獲得某種免疫力,比如現在人們對電話推銷已經形成了免疫力,這種免疫力可以由技術手段來提供,對陌生電話進行過濾,或者裝個電話答錄機。其他各種都可依此類推。但是顯然,最終的解決之道是,在非自愿和非必要的時刻,應該有某種制度來保證個人的信息不被泄露出去,無論這種泄露是出于政治需求,還是商業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