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分房間睡。
只是想不到凱恩斯的床這么小,想象中他應該是瘦高的樣子,一張瘦小的單人床怎么放得下呢?
如果沒有去查爾斯頓莊園,僅僅只看過關于這里的圖片,這個地方的美顯然在攝影師的鏡頭前給提亮了,當然,時間已經過去半個世紀,朋友們往來最熱鬧的三四十年代,就更遠了。
范尼莎從倫敦搬到鄉下的時候,租下這個地方,它比我想象得更小,兩層樓的房子,建筑結構和房子本身,給人的感覺有很大的臨時性,房子的墻壁上,有隨意涂抹的畫兒,大多數是鄧肯和范尼莎的手筆。年輕時候的鄧肯真是美男子,被他迷住的男人和女人,一輩子都護著他,老年的鄧肯,他那時被年輕的男女圍繞,他們一定是知道他年輕時候的英俊的,因為過去太美,人一老,越發要感嘆時間的無情。生得美的人,不用活得太老。
范尼莎的臥室正對著花園,她將墻打開,立上兩大扇玻璃門,推開就是一園子的花朵。她將每個人安置妥當,丈夫、丈夫的情人、情人、朋友……把一園子的陽光和花朵留在自己面前,這個時候,忽然覺得,在她造就的這些快活和熱鬧中,她是有些孤獨的,她不愿告訴自己的女兒,女兒嫁的是鄧肯的情人,這個秘密讓女兒在多年知道之后,一直不愿原諒她。她還保守了多少秘密呢,玻璃門外的陽光和室內的晦暗光線,同時占據著她的生活,不能想象,她的寫字桌那么小,幾乎像我學生時代的單人課桌,然后還有燈光,大白天拉開燈線,燈光都那么暗,大概只有15瓦的樣子。
這屋內的氣氛依然是快活的,樸素的,書架上多的是法文書,除了弗吉尼亞和倫納德開的出版社之外,這群人還有自己的畫坊工作室OMEGA,他們最早將印象派介紹到英國,畫的畫顯然也受到了印象派的印象,還有他們幾乎是刻意追求的粗樸風格,這里沒有英國鄉間那種溫和適的裝飾,墻上的壁畫和油畫,筆觸濃重,起居室兼工作室,還擺滿了各種繪畫工具、陶器、油畫,沙發布甚至是凌亂的,好象就在剛剛,朋友才在這里喝茶,調侃。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么一群標致的人物,他們活動著,時間那一頁翻過去,這些人忽然就消失了?這些書寫他們傳記的人,那些依然看護著這個園子的人,好象是沒有名字的,只能在他們拖長的影子里變成沒有名字的人。
夏天的池塘并不清澈,池中的蓮花開得很盛。
花園里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不下幾十種,種子或許是幾十年前種下的,這些花朵好象是不會死的,開了一季又一季,生生不息的,沒心沒肺的,似乎要永遠活下去。我喜歡這個依然還活著的花園,在夏天或者春天的早晨或者傍晚,在這里把手里的書看完,小孩子在身邊跑著玩兒,在什么時代都是美好的。
那個下午,院子里有一個小小的卷發的男孩,顛顛兒地和一條狗玩得高興,金黃色的卷毛頭也顛顛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