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陵/文

“大陸所有媒體都是官方媒體”，“媒體被視為黨的喉舌，只能為黨說話”，這是多數人對大陸新聞媒體最素樸的認識。但如今，或是受到市場競爭的影響，或是受到媒體人良心的左右，一種政治缺位下的新聞專業主義，正在大陸幾個普受市場歡迎媒體，以及眾多新聞從業者的心中蔓延。

最近的新聞例子，是麥當勞、肯德基等洋快餐店被媒體指出違反最低工資標準一事。事情的緣起，是廣東《新快報》從今年初開始炒作議題，派出多名記者“臥底”到幾家洋快餐店中打工，揭露這些洋快餐店付給打工者的薪資均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事實。

媒體追查打工薪資 黨未介入

在《新快報》的刻意炒作，以及當地中共工會組織的聲援下，事情越鬧越大。上月間，大陸各地媒體一起揭發，發現至少有十個省市的洋快餐店違反最低工資標準。對中國大陸的“民情”來說，這是一個噱頭十足的話題，因為一方面既是中國打工者與洋老板之間的“民族主義”對峙，另方面則是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抗衡。

但就在議題炒作即將邁入高潮時，不經意間，它戛然而止了。如果根據“常識”判斷，這必然又是黨中央的指示，或許黨中央不希望造成中外對抗、社會不安，所以又在一紙禁令下，迫使所有媒體封口，但經過一番了解，實情并不是這樣，是大陸媒體一種新起的專業主義發揮了作用。

中央電視臺《新聞周刊》節目針對這項議題在本月七日播出的報導，是大陸新聞專業主義作用下的一則典范。這則報導分成幾個段落，第一個段落和先前的報導沒有兩樣，說明三家洋快餐店給付薪資低于最低工資標準的事實，但第二個段落開始轉向。據指出，在議題炒得沸沸揚揚時，麥當勞只簡單答復說：“我們一貫遵循政府法律法規”。而后，該電視臺在詢問法律專家后得出結論：“麥當勞是中國法律的好學生”，因為大陸現有法律法規中對“小時工”的定義，并不能適用于在洋快餐店中的打工者。

然后，這樣的解釋還不足夠，因為只能造成洋快餐店“鉆法律漏洞”的負面形象。在之后的第三段落，該電視臺透過對大陸各地打工者的調查發現，大陸低于最低工資標準的現象普遍存在，比洋快餐店情況更差的所在多有。最終，大陸專家出來說話了。根據專家的說法，大陸今年新增就業人口二千四百萬，但政府最多只能安排一千二百萬人就業，城市零工因此成為很多人搶奪的目標，而在這種景況下，要求“最低工資標準”很可能是不現實的。

官方調查專家說明 平息爭議

在中央電視臺的報道之后三天，上海市勞動保障部門召開記者會表示，經過深入調查，他們并沒有發現上海洋快餐店違法問題，因為“市民概念中的‘小時工’不是勞動法意義上的‘小時工’”。就是在上海市政府的表態之后，這一洋快餐店風波才告平息。

當然，這種新聞專業主義一路走來并不是一帆風順，也有跌跌撞撞的時候。上月，《中國新聞社》記者用龍井茶水佯裝尿液到杭州十家醫院受檢，結果居然多數得到“發炎”的結論。

在大陸醫生、病患間已經沒剩下多少信任關系的同時，這則新聞已起極大反響，但沒過幾天，大陸就有醫生群起抗議，指檢測儀器本身的設計并不包含辨視是否尿液，因此“茶水發炎”是一種當然的結果。大陸醫生認為，這不是醫生的醫德出了問題，而是媒體的專業道德出了問題。此一“茶水發炎”事例引發出的“新聞道德”爭議，目前為止，還處于熱烈討論階段。

南方集團帶動風潮 功不可沒

事實上，在中國大陸，新聞道德與新聞規范，至今并沒有一套公認的標準，許多問題仍處于爭議中，但能引起討論，足以證明新聞專業主義正在大陸老百姓、知識界和媒體從業人員中間生根。

追溯大陸這種新聞專業主義，不得不歸功于南方報業集團的努力。該報業集團在新出版描述新聞出爐內幕的《后臺》一書序言中說：“這本書，是想表明（我們）對新聞專業主義的支持”，“中國新聞業的發展，不僅僅是關乎環境、體制”，與西方相比，“至少在技術角度，我們必須承認差距”。

所謂“不僅僅是關乎環境、體制”，南方報業集團已經暗示，大陸新聞從業者目前追求的是一種“政治缺位下的新聞專業主義”。這種政治缺位下的新聞專業主義，雖然是病態的，但也是無奈的，而其解決之道，或許不會是在媒體，而是在政治。

（來源：臺灣《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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