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局長入股
今年春節后不久,東北的佟明晶來到山西省陽曲縣,看上了西凌井鄉韓莊煤礦(明星煤礦),因為資金不足,就聯系了石喜成入股,為了打通當地官場關系,石喜成又聯系了太原市公安局萬柏林分局副局長吳長勝入股。
從此,佟明晶的噩夢就開始了。
10月28日下午,佟明晶對記者說,到了交款的時候,吳局長拖了幾天,遲遲拿不出錢來,最后吳局長把佟明晶和石喜成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說,他的款沒有到位,但他找了一個在杜兒坪開礦的老板杜文平一起投資,并保證說杜不會插手明星煤礦的事,礦上的事還是佟明晶兩人辦,遇到大事情由他出面協調。雖然很不情愿,但迫于吳局長的面子和壓力,佟明晶還是同意了。
第二天,辦理礦產承包的交割手續,吳局長親自挑了地點,并把哥哥吳長生一起帶來了。付完了買礦錢款,幾個人商量股份構成的事,分別是佟明晶、石喜成、杜文平每人投資125萬元。但杜文平說,應該把礦上欠西凌井信用社和陽曲的62萬元貸款以及欠賣礦方的50萬元頂給吳局長,合計112萬元。杜文平當時拿出13萬元給吳局長,交到石喜成手上,這樣吳局長的投資也算125萬元。股份由此確定,四人每人持股25%。
當時,佟明晶已經在前期買礦時花了80多萬的中介費和10萬元定金,多投的部分,吳局長說年終如果沒有事故就讓佟明晶的股份達到30%。
后來吳局長說區國土資源局的金慶年副局長要入股,杜文平說還有一個人也要入股,但不能說是誰,佟明晶不同意,但吳局長和石喜成同意,最后只得又加進了一個投資125萬的股東。這樣,大股東變成了5個。
股份確定以后,幾個股東簽合同,吳局長說,他和金慶年副局長是國家公務員,不能搞第二職業,吳局長讓他哥哥吳長生簽的字,金慶年副局長是讓他妻子簽的字。
“可能吳局長不承認他在礦上的股份,但是陽曲縣各方面的關系都是由他來談,書記、縣長、主管副縣長、安監局等等主管部門的禮都是他送的,這個事實在我們股東4-5月的報表上就能看出來,其中吳局長的支出是116525元”,佟明晶說。
佟明晶是個外地人,煤礦運轉之后,杜文平便經常來找佟麻煩,后來又把他哥哥杜二皮派到礦上,佟明晶感到難以立足便提出退股的要求。
當地知情人士告訴記者,當初佟明晶資金緊張,就從手底下的包工隊的工頭和農民工處集資了大概70萬元。新股東們來了以后,佟明晶受到排擠,沒有了權力,自己的包工隊也在礦里沒有活兒干了,現在想退股,但其他股東說,只能他把自己的股份賣了,礦上才能退錢給他。
因為集資不能退還,又欠了36個農民工5萬元的工資,今年農民工多次到山西省里上訪,陽曲縣正在協調此事。
現在,這個日產200噸的已被山西安監局勒令停產的小煤礦還在生產。知情人士說,在陽曲當地,這是兩個煤礦之一,另外一個是國有煤礦,都沒有安全生產許可證。據調查,除了公安局和國土資源局官員背景外,該礦的一位股東還是山西省的政協委員。
“何神”現身
“觸目驚心,山河破碎?!鄙轿魇〉募o委書記看到了舉報官員入股煤礦的名單后,說了這八個字。
截至9月30日,山西省11個市共上報有922人入股煤礦,入股金額為9257.74萬元。照此算來,平均每個市只有80余人,平均每人只有10余萬元的投資。
而此前一次公布的數字中,山西官員人均入股只有4.87萬元。
但記者從山西省清退辦提供的舉報電話上尋找到了“紅頂煤商”的一絲線索,一位在忻州當地大名鼎鼎的“何神”。
山西省忻州市,太原之北,煤炭之鄉,含煤面積占全區總面積的12.6%,境內煤炭探明儲量200多億噸,擁有地方煤礦380多個。
“何神”姓何,農民出身,現任山西省忻州市某縣縣長助理,因為財大氣粗,“沒有擺不平的事”,至今染指煤炭業15年之久,當地人稱“何神”。
“何神”早年任當地某鄉黨委書記,自從在任期內將該鄉的煤礦“長包”出去以后,便陡然而富,出手闊綽,官運亦從此亨通,先是升任縣煤管局局長,現在又任分管煤炭工作的縣長助理。
“何神”在該縣參股的煤礦至少有4座,這在縣里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當地甚至形成了一個潛規則,治理整頓時,別人開的煤礦要關門,“何神”的卻可以照常生產。
在當地某鄉,有一個“何神”經營了15年之久的煤礦,一輪承包時,煤礦的最大股東是縣煤管局,二輪承包時,縣煤管局的股份的出資人就變成了該礦礦長菅某。
一位知情人說,其實一開始煤管局的股份就是“何神”的,菅某和“何神”也是表兄弟關系,“這個鄉煤礦的年產能力為21萬噸,最近兩年煤炭市場形勢好,如果正常生產,每個月的利潤有200萬元?!?BR> 煤炭第一大省的山西究竟有多少“何神”?
9月27日,山西省清退辦的一位工作人員拒絕透露具體的數字和情況,他說:“現在的名單中,以鄉鎮干部居多,有的鄉鎮甚至全體干部都在煤礦有股份,但是入股的金額都不大,最少的入股金額甚至只有1000元?!?BR> 據他介紹,這其中有些人是上世紀80年代煤礦效益不好時,從支持煤礦發展的角度出發入的股,這些目前自報自檢階段暴露出來的還都只是一些“小魚小蝦”,更加隱蔽的“大魚”應該還躲在后面,因為從舉報電話提供的線索來看,相當部分的舉報電話涉及到市縣甚至省級的領導干部。
“何神們”的力量
10月27日晚,山西省孝義市兌鎮鎮郝家村村民郝某通過電話向記者訴說自己的遭遇,因為拒絕強制拆遷并舉報村辦煤礦官煤勾結,她和她的母親被打成骨折,至今仍不能下地行走。
她說:“村里的煤礦一直以來就沒有合法手續,但是只要上面來檢查,馬上就有煤管局、地礦局的人打電話來通風報信。在孝義市95%的煤礦是官煤勾結的,還有5%的煤礦是皇親國戚自己開的?!?BR> 因為私挖濫采,郝家村的底下已經被挖空了,1052間房子全部都是危房。
“你什么時候看到過山西煤炭系統或者官場出過什么腐敗大案?”10月24日,山西省大同市發改委的一位官員說,山西的煤在全國占有重要位置,而煤在山西是絕對的主導產業,因此省里包括許多市縣的主要領導都是搞煤出身的,這一方面使得他們在山西的煤炭行業擁有絕對的權威,便于站在大局角度調動煤炭資源,而另一方面,山西的煤炭系統形成鐵板一塊,水潑不進,針插不進,很多問題都在內部消化了。
當地有句話叫“走了一個挖煤官,來了一個挖煤官”。
大同市經委經濟研究中心的一位內部人士說:“在現有的體制下,完全清除官員股份不可能,除非抓一個殺一個。因為市縣的利益、官員和礦長的利益都緊緊連在一起,在暗中織成了一張利益網絡,誰也動不了?!?BR> 記者在大同市采訪期間,從主管副市長、紀檢組長、新聞中心主任直到偏僻山鄉中的值班礦長和村民,幾乎都是一句話:“不知道,不能說?!?BR> 辦一個煤礦首先要發改委立項,然后由國有資源部門出具開采許可證和意見書,環保局辦環評報告,規劃局出規劃,再加上資金證明和用水用電協議,才能開始著手批可行性研究報告,報告出來經過煤炭設計研究機構初步設計,方可以進行施工建設,具備開工條件后,還要煤管局檢查頒發生產許可證,安監局頒發安全生產許可證才能正式開始生產,而這些還不計算礦長資格證、安全員證等其他相對較容易辦的證。
據大同市左云縣店灣鎮水窯鄉一位礦長介紹,現在辦合法的煤礦越來越難了,僅僅直接管理部門就有30多個,收費項目50多項,一噸煤的成本大概有一半用在各種稅費和維護各種關系上。
他說,相比之下,有著官員保護傘的非法煤礦卻是輕裝上陣,賺錢容易,日子很好,即使出了人命,也有上面來兜著。
“生意”還能做多久
《山西晚報》的記者董偉偉就親身調查了一起被瞞報的煤礦事故,他說:“據我們調查,這個事故至少有8人死亡?!?BR> 據了解,大同市左云縣店灣鎮紅窯溝煤礦,自2004年4月以來,連續發生3起事故,死亡礦工被秘密運往大同、朔州甚至內蒙等地火化,煤礦補償死難者家屬4萬至9萬不等費用,要求家屬必須保守秘密。
董偉偉說,當初出事的時候,這個情況被上報到大同市長,市長派地礦局等單位去調查,回報卻說是著火了,但是沒有死人?!渡轿魍韴蟆菲毓獯耸潞?,市長又責令調查,地礦局方面就不斷有人來報社說情。
現在,山西省的高層準備對這種現象施以猛藥。
當地一位人士說,以往的山西省書記和省長都是出自煤炭系統,本屆是第一次來自煤炭系統以外,新任書記在最近的一次大型礦難中提出了每人賠償20萬的標準,同時要求官員從煤礦中撤資,之后,國家安監局才有官員要退股的責令。
9月19日,山西省代省長于幼軍在部署打擊非法違法煤礦專項行動電視電話會議上放出狠話:“治官煤勾結需用重典”、“省委、省政府在這個問題上態度非常明確、非常堅決,嚴禁黨政機關干部參與辦礦或者利用職權變相入股經營,違者開除公職,構成犯罪的,移送司法機關依法懲處。我希望全省各級黨政干部和國有企業負責人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碰這條高壓線”。
